话题继续。
翟丹青看向燕彻执：“永寿宫现在被烧得只剩个黑架子在那，估计什么线索都化为灰烬了。你倒是怎么打算的？要从何处入手？”
燕彻执摇了摇头：“查不到便罢了。陛下说要查无非是给母后找茬，但他若真的如此在乎那二位丧命火海的嫔妃，早就自己派人进去搜查了。随便找点话说，把案子了结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翟丹青：“你倒是了解你父皇。”
“不了解早就死了八百回了。”燕彻执对这位表兄的人品还算信任，二人这么多年虽聚少离多，但也相信他的为人，以及对丰顺帝那点不言而喻的态度，“对了，最近感觉没听见坊间说楚地祥瑞的事情了，怎么，这就熄火了？”
翟丹青听笑了：“你爹这段日子怕是焦头烂额完了。让他缓缓，免得一堆事情蜂拥而上，给他老人家气得急火攻心背过去了。”
“不就后宫和女官选拔吗，”燕彻执有些不解地看着翟丹青，“而且女官都要告一段落了，还能有什么事让他焦头烂额？”
翟丹青笑而不语。
今日上午，燕寒把养心殿砸了个稀巴烂的事情很快就在后宫传开了，加上安排去殿中打扫的侍女嘴巴不严实，在一传十十传百，落进碧绿耳中，传给翟丹青，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但是上一辈人的那些恩怨纠葛，翟丹青小时候听过母妃说了些，再结合今日所知，综合一下大概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燕寒的白月光，与世长辞二十年后在他心中的形象忽然崩塌了。
于是他忽然暴怒。
但是燕寒真的如他自己所说那么爱云瑶吗？
“云瑶已经逝世二十四年了，您为何还要再提起她，甚至是提起这种毫无根据的谬言！”
熏香袅袅的养心殿内回荡着赵明成极力压制，却依旧愤怒十足的声音。
他这么多年向来是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却涨红了脖子地在和面前同样站着的燕寒对峙。
“千真万确！不可能有误——赵明珠不是你的骨肉！”燕寒也同样在咆哮着，“云瑶在你之外，有其他的男人！”
赵明成现在只恨，恨为什么站在他面前的人渣是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帝王——他的亡妻，因他而死，如今入土却依旧不得安宁，要被他拉出来如此羞辱。
还有赵明珠，最无辜最委屈的孩子，没有享受过一天母爱，还要因为前尘往事在遥远的青州生活那么多年，如今她好不容易靠着自己的努力取得了好的成绩，却要因为生父的猜忌而功亏一篑，面临即将发生的、莫须有的名头。
他已经贵为户部尚书，可是此刻面对燕寒对妻女的污蔑，他依旧一点办法没有——就像二十四年前，他在云瑶的床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泪流满面地咽气，感受着她一点点冰冷僵硬的身体。
“陛下，无论如何，死者为大，您这样说，云瑶的在天之灵是什么样的心情？还有明珠，她就是臣之女，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赵明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申，用最苍白无力的话求燕寒适可而止。
但燕寒似乎不打算善罢甘休，他疯狂地固执己见。
见赵明成不信，燕寒冷哼一声，挥了挥手：“端上来！”
马上，壬禄便端着托盘走过来。
他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而托盘里摆放着的，正是今日清晨，无法相融的血水。
“你们的血液根本无法相融，赵明珠绝对不是你所出！”
赵明成看着那碟血水，心中的悲哀忽然压过了愤怒。
悲哀，可笑。
他虽然早已猜到当时燕寒可以划伤他，再是要中第女子取血“筛疾”是为了滴血验亲，可是他也的确没有想到，这个帝王的下线如此之低！
赵明成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臣，敢问陛下此举，是为什么？”
他要逼着燕寒把他做过的那难以启齿的罪行说出来，将他心底龌龊的想法说出来。
他要替云瑶听见这个败类、昏君亲口承认他的罪过。
“……”燕寒闻言，愣住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当然是有他的理由，但这理由是见不得光的——他要如何承认，他曾经沾污了他这么多年来看似倚重的臣子的妻子？承认他怀疑赵明成养了二十四年的女儿其实是燕皇室的血统。
这本应该是个尘封在他心底的逆鳞才对。
他认为云瑶为了自己的“清白”，不敢将事实全盘告知，认为时至今日，赵明成依旧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一切。
但他不了解云瑶，也看不透赵明成。
小人之心难以丈量君子之腹，燕寒永远都不会懂的。
见燕寒不说话，赵明成严重的讥讽更甚：“陛下为何不说？莫非您是心血来潮，才会想到要去验一验臣与小女的血？”
笑话，朝廷文武百官，人数众多，为何偏偏盯上他赵明成？心里有鬼罢了。
“朕……”燕寒看着赵明成的眼神，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陌生。
他眸光微动，一种怪异的感觉忽然在心头蔓延。
二人还在无声地对峙。
“你都知道？”燕寒眯缝着眼，试探性地问。
“陛下指的是什么？”赵明成一定要让燕寒亲口说出。
燕寒面色不善，心中也开始飞速地旋转。
但是又看赵明成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又担忧是自己多虑了。
若赵明成今日将二十余年前，他的秘密全部说出来，那他就不得不杀了他……但是赵家也是赫赫有名的书香世家，赵明成此人在朝中的声望也甚好，他若死了，那等待燕寒的还有更棘手的事情。
可是不杀……
燕寒的眸光冷冷地扫过赵明成——不，赵明成必死。
再棘手的事情，终究会有个了断。
可是若留下，那便是夜长梦多。
赵明成，你最好不知。
“你当真不知？”
“陛下不说，臣如何知道？”
两个男人之间肃杀的氛围越来越浓重，明明没有舞刀弄枪，却是金戈铁马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