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我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当初获救的村民下了山后,添油加醋地和世人说着药师谷那位新谷主是多么地人美心善,他们善意的夸赞,听到旁人的耳朵里全都拐着弯地变了味。
鹤萦应该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自己困住。
药师谷的山门一道又一道,终究也挡不住流言和肮脏的窥探,只希望鹤萦的心境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药师谷多了许多学徒,这个时节,老医师都外出当游医去了,谷中多得是生面孔。
我如此幽怨,是因为一路上竟然没人认得出我,想象中的“荣归故里”,好像成了个笑话。
“二位请稍作休息,谷主还在后山处理事务……”一个小女娃怯生生地递给我们两杯热水。
“后山我熟,我们自己去找她就行。”我端过茶杯一饮而尽,确实是有些渴了。
“可是……”小医师欲言又止,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显得很紧张。
吞花轻言细语地和小医师说道:“我们与谷主是故交,就算贸然前往她也不会生气,你大可放心。”
见状,我也附和道:“对对对,你别怕。”
我们再三保证不会出岔子,她才带着我们去了后山,一路上也是一言不发,从未见过如此社恐的人,也不知道鹤萦都是从哪找到的这些奇才。
谷中倒是一切如常,与我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太大出入。
“不知道她研究自己那雪莲脉研究得如何了。”
“总不能日日放血吧。”
“她倒是也没那么蠢。”
沿路多了许多梅花树,开得正盛,红梅映雪,别有一番风味。
我问带路的小医师:“这树是何时种下的?”
小医师想了想,回答我:“约莫两个月前,有贵人从京城运来的,谷主倒是也收下了。”
“这么远!”
“是啊,药师谷这山高水远的地方,也不知是哪位费了那么多功夫,硬是要送几颗树来。”
吞花站定在树下,伸手抚摸着树干上的纹理:“确是京城的品种。”
奇了怪了,鹤萦还认识城里人?
我说:“莫非是长公主遣人送来的?”
吞花道:“也许吧。”
思来想去,也只有长公主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和闲心,搞这么浪漫。
远远地看见那熟悉的药庐,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那屋里,我迫不及待地一路小跑过去。
推开门,鹤萦正背对着我们,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提着她那杆小秤量着药材。
听见声音,鹤萦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慵懒地说着:“放在桌上就好。”
说罢,还补上一个绵长的哈欠。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懒啊。”我开口打趣道,她闻声猛地回头,正在打哈欠的嘴也因为太过震惊而忘记合上。
然后就是一声震破耳膜的惊呼——“宋初安!你怎么回来了!”
我还没做好任何准备,鹤萦就如一只跳脱的兔子一样,从椅子上蹦起来,窜到我面前。
她激动地抱着我,勒得我喘不上气。
“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山下接你啊!”
“松开点松开点,我要窒息了。”
我拍了拍鹤萦的肩,她快速松开我,又向前走,抱住了吞花。
小女孩的爱炙热而平等。
“你们一封信都不给我写,要不是长公主告诉我你们去了北狄,我还当你们一直在海上漂着呢!”
也许是吞花比我好抱吧,鹤萦扑进她怀里就不撒手了。赖在她身上吊着,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你都当领导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出了这间屋子我比谁都稳重,现在只想做自己。”
这药庐在外人看来是鹤萦的办公室,实际上是她的避难所。
换做是让我在看爱情小说的年纪,突然管理上一家上市公司,且不说能力问题,光是精神压力就能大到我崩溃。
“这谷主可还当得惯?”
“瞧你这话,什么惯不惯的,我不当谁当。”
“谷外那些人……”
我想起还有一堆糟心的男人等在外面,想要一睹谷主芳容,不免替鹤萦感到恶心。
一说起他们,鹤萦突然泄了气,整个人变得焦躁起来。她松开吞花,转而抱着我的胳膊,颇有些要耍赖的前摇。
“起初我也烦,还故意提高了他们的诊金,但这些有钱闲人是真无聊,再高的诊金也非得来。”
“就没想法子治治他们?”
“治什么呀,钱多就来呗,多亏了他们,这山门也修了,药材钱也省了不少。”
“是我肤浅了……”
万万没想到鹤萦已经进化到了卖身……舍生取义的阶段。
“哎,话虽如此,其实也只是我苦中作乐罢了。”鹤萦把头搭在我的肩上,越发像一只毛绒绒的兔子,“你以为我没想过法子吗,其实是真没招。他们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态度还特别好。”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他们这样死皮赖脸地上赶着找骂,摆明了是有点m在身上的,我都怕鹤萦多骂两句给他们骂爽了。
“没想过报官啥的吗?”
“报官也没用,他们没犯法。问就是只想一睹芳容。诊金照给,后面有病人也主动让位置。”
那我是真没招了,好一个不可选中。
吞花说道:“你的境况比之当初的我,是要好上一些的。”
是啊,扶摇阁本就是花天酒地的去处,就算只是个酒楼。在风言风语的发酵中,别人嘴里的扶摇阁老板,也慢慢地变成了一个风韵犹存的老鸨。
“所以你才找了个傀儡做老板。”
“是的,他出面做事,比我更方便。”
“可是鹤萦也不能退位吧,这事就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我是打心眼里替鹤萦委屈,平白无故地沾染上这样的麻烦事。
她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有多不痛快,我得替她把这事给解决了。
“跟他们耗着吧,兴致总有淡下去的时候。”
“嗯。”
看着她俩同款无奈的表情,我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冒了出来。
“不行!非得治治他们!”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却忘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
霎时间,一股钻心的痛从手指蔓延开,疼得我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