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女儿这话，连连点头，脸上写满支持。
“改！必须改！”
沈学林一拍大腿，语气斩钉截铁。
“三个娃全跟着你姓，一个都不能留他的根！咱们沈家的种，凭什么顶着外人的姓活？”
宋乔英也抹了把眼角，低声说：“我闺女受够苦了，以后孩子们也要堂堂正正做人，不能再背着他那个爹的黑锅！”
贵珍挎着包，牵着最小的孩子，爽快应道：“走！我现在就陪你们去！今天必须把名字改了，一个字都不能拖！”
派出所就在隔壁楼，几步路的距离。
一家人簇拥着沈翠芬，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只剩下路卫东一个人杵在办事大厅的角落，手里死死攥着那本刚领到的离婚证。
鲜红的封皮已经被他捏得皱巴巴的。
“同志，还有什么要办的吗？”
张书收拾完桌面，抬头问他。
路卫东狠狠咬了咬牙，牙关咯咯作响。
他一句话没说，猛地将离婚证塞进口袋，转身就走。
脚步踉跄，却不敢停下。
他前脚刚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办公室里的人立马围成一圈。
“哎哟，这不是路卫东吗？厂里公认的老实人啊，谁能想到背地里这么坏？”
“听说在外面养了个姘头好几年了，连房子都买了！啧啧，这事儿要是早爆出来，厂里非开除他不可。”
“最惨的是沈翠芬，一个人拉扯仨孩子，还要上班挣钱，这么多年居然一声没吭。”
“现在好了，总算离了。我看那女的眼神，以后绝不会吃亏！”
“吴哥，你今天都没劝他们，是不是知道点啥内情？”
因为有离婚证作为法律依据，改名字的手续办得特别顺利。
工作人员几乎没有多问什么，很快就完成了相关流程。
等沈翠芬拿到崭新的户口本，红色的封皮还带着一丝油墨的清香。
她紧紧地攥在手里。
沈永安见状，立刻开车回老宅去接父母，顺便把家里的东西再整理一遍。
而沈永才则骑上那辆旧得掉漆的自行车，蹬着车往砖厂赶，准备去买些砖头回来。
沈翠芬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种久违的轻松。
从今往后，孩子们都跟她姓沈，再也不用顶着陆家的姓氏过日子，也和路卫东彻底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爸，妈，我待会儿去买点排骨，咱们今天好好吃一顿！”
“哎哟，你现在过得这么滋润啦？买什么排骨！回来妈给你炒两个好菜就行了。”
宋乔英嘴上虽这么说，眼角却悄悄浮起笑意。
沈学林却摆摆手，打断了妻子的话。
“行了，老婆子，别拦着她。甩了那群讨债鬼似的亲戚，值得庆贺！这可不是小事儿。”
说着，他伸手探进棉袄内兜，摸索了几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块钱纸币。
他轻轻掸了掸，然后郑重其事地塞到沈翠芬手里。
“来，翠芬，这顿饭，爸请！”
沈翠芬看着父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喉咙一紧。
沈学林冲她笑了笑，眼神里满是疼爱，像小时候那样。
她转头看向宋乔英，母亲正瞪着沈学林，嘴里嘟囔着“你又乱花钱”。
可下一秒，她却干脆利落地把那二十块钱从沈学林手中抽了出来。
她没还给沈学林，而是重新塞进了沈翠芬的掌心。
“老头子说得没错！这事儿真得好好庆贺一下！去吧，买肉去！”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声音提高了些。
“咱们摆上一桌，待会儿让你二哥去把大嫂、二嫂还有孩子们都叫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饭！”
沈翠芬一听，忍不住笑出声，连着点头，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好！听你的！”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气氛欢快得像过年。
差不多到了中午，太阳高悬，天光正好。
沈翠芬和沈贵珍他们四个孩子一起，说说笑笑地往供销社走。
这时候天还早，供销社刚刚开门不久。
里面人不多，柜台前的货品摆得整整齐齐。
猪肉摊前挂着几扇新鲜的猪肉，肥瘦分明，油光发亮。
沈翠芬和宋乔英并肩站在肉摊前，仔细挑选。
她们挑了一块最肥瘦相间的排骨，纹理清晰。
骨头上还沾着些许血丝，一看就是刚宰的新鲜货。
这块排骨大概有五六斤重，沉甸甸的。
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沈翠芬连价都没问，直接一挥手，声音清脆地说道：“同志，这块排骨给我包上！”
她想了想，又随手抓起旁边那一块厚实的五花肉，啪的一声扔在那堆排骨上。
“这块五花也拿走！”
售货员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一看是她，立刻认出来了。
前几天这姑娘刚来买过一根大棒骨，煮汤用的。
这才隔了几天，又来了。
这次直接要排骨加五花肉，出手还这么阔气，一点都不讲价。
这可是实打实的大客户，难得一见！
售货员连忙笑着应道：“行嘞！马上给您包！您稍等啊！”
售货员眉开眼笑，手脚麻利地将一块块新鲜的五花肉和排骨用油纸仔细裹好，一边还忍不住偷偷打量站在柜台前的沈翠芬。
这模样哪像四十多岁的人？
倒像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一时嘴快，她便多问了一句。
“哎哟，婶子，买这么多好肉，还这么高兴，是不是儿女有啥喜事了？”
沈翠芬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摇了摇头。
“事是好事，可不是儿女的，是我的！”
售货员手上一停，正要把肉放进布袋的动作僵在半空。
她瞪大眼睛，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您……要再成家了？”
“噗！”
沈翠芬差点笑岔了气，连忙摆手，肩膀一抖一抖的。
“啥再成家！我今天离婚了！正式离了！我自由啦！这不得好好庆祝一下？”
售货员一听，脸皮猛地一抽，嘴角僵硬地扯了扯。
“哦哦……那真是……值得庆贺，真是值得庆贺啊……”
她声音越说越小。
刚才干嘛多这一句嘴啊？
看着沈翠芬这兴高采烈的模样，八成是在婚姻里受了太多年委屈。
哪有人离个婚还能笑得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越想她越不是滋味，觉得自己简直是往人家心口上扎了一刀。
内疚劲儿直往上涌。
她干脆低头在案板上扫了一眼，顺手抄起旁边那块厚实红亮的猪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