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刚才路秀薇正低着头缝鞋，没往窗外瞧。
路秀叶也刚好去厨房烧水，不然她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吓杨娟花。
她也怕两个女儿看见了，会吓着，以为她真变成了什么恶毒的狠人，心里留下阴影。
不一会儿，路秀叶端着热水壶回来了，把水倒进大盆里，热气腾腾地升腾起来。
两只刚宰好的鸡被放进装有热水的喷里，羽毛很快就被烫得松动，轻轻一拔就掉了下来。
沈翠芬和路秀叶蹲在地上，一个抓鸡，一个拔毛。
不一会儿就把两只鸡拾掇得干干净净，光溜溜地摆在案板上。
她早想好了，一只拿去炖汤，汤水浓白，滋补养人。
另一只则切成小块，用干辣椒爆炒，下饭极了。
这鸡是她辛辛苦苦养大的。
可别说吃肉，连个蛋都没让她捞着尝过一次。
杨娟花年纪大了，除了编点草盖子换点零花，也就只能拿些鸡蛋去卖。
以前她觉得这点小事不值得计较。
可现在看来，还是沈翠芬太宽容了！
灶房里传来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的声音，锅盖被掀开又盖上，火苗在灶膛里噼啪作响。
四点多的时候，屋里已经开始飘出浓郁的香味。
这几天闹了这么多回，他们也都知道沈翠芬不会再给他们做饭了。
除了女儿们和路中顺，谁也不愿意往灶房凑，生怕进去挨骂，或者被指使干活。
别人不进，沈翠芬反倒觉得清净。
灶房成了她一个人的地盘，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看人脸色。
鸡汤炖好了，她先盛出一碗，放在灶台边晾着，等稍微凉些再喝。
香喷喷的鸡丁炒好后，她把一半装进那个旧旧的铁饭盒里。
这是打算让路秀薇带去学校吃的。
路中顺站在灶台边转来转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鸡丁，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中顺，过来一下，妈跟你说句话。”
路中顺抿了抿嘴唇，把口水咽回去，乖乖走过去。
沈翠芬的声音很低，几乎是贴着路中顺的耳朵说话。
路秀叶在一旁见状，立刻竖起耳朵，努力想要捕捉那些飘忽的字句。
可无论她怎么屏息凝神，还是一个字也没听清。
她只看见路中顺一会儿瞪大眼睛，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一会儿又抿紧嘴唇，神情凝重，仿佛内心正在激烈挣扎。
“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沈翠芬说完，冲他眨了眨眼睛，眼神里透着几分狡黠与信任。
路中顺像是被点醒了一般，乖乖地点了点头。
沈翠芬这才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得既满意又欣慰。
话刚落地，外面就传来路秀薇欢快清脆的声音。
“妈！这鞋太好看了！”
路秀薇穿着那双新鞋，一溜烟儿就跑进了灶房，专程给沈翠芬展示。
她走路时故意踮着脚尖，生怕沾上一点灰尘，弄脏了这双来之不易的红鞋。
“是我闺女长得俊，穿啥都好看！”
沈翠芬一边用大铁勺盛着米饭，一边笑呵呵地夸道，眼里满是疼爱。
曾经那个沉默寡言、整日低着头的小姑娘，如今穿上这双红鞋，像是换了个人。
“对对对！妈说得对！四姐漂亮，穿啥都漂亮！大姐也美！”
路中顺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灶台上那两碗金黄油亮的鸡肉。
自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却还不忘嘴甜地跟着凑热闹。
他眼珠骨碌一转，忽然压低声音，语气酸溜溜的。
“我要是也能有双灯草绒鞋，那就更美了。”
说完，还偷偷瞄了沈翠芬一眼，眼神里满是期待和试探。
要是他真穿上那时髦的灯草绒鞋，二狗见了肯定得羡慕死他。
说不定还得毕恭毕敬喊他一声“哥”呢！
“也不是不行！”
沈翠芬头也不抬，边扒饭边笑着回他。
“只要你把妈交代的事办好，一双鞋算什么！再给你配双袜子都成！”
路中顺一听，立刻眉开眼笑，两只手胡乱地在空中挥了挥，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遵命！保证完成任务！”
他那滑稽的模样，惹得沈翠芬、路秀叶和路秀薇三人捂着嘴，忍不住又是一阵咯咯大笑。
清脆的笑声从灶房里传出，像春风一样在院子里荡开。
躲在各屋里的几个人全听见了。
虽然他们分在不同的屋子，彼此看不见脸，可脸色却惊人地一致——
他们个个面色阴沉，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进来砸了那口热气腾腾的锅。
而灶房这边，四人吃得满嘴流油，香气扑鼻。
饭罢，沈翠芬抹了抹嘴，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吩咐道：“中顺，骨头拿去喂狗。贵珍，锅刷干净，把剩菜拿去喂猪！”
她连一丁点肉味儿都不想留给那些躲在暗处、心怀鬼胎的人。
“好嘞！”
两人麻利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收拾起手边的东西，然后去忙各自手头的活计。
沈翠芬端起灶台上那碗之前特意留下的鸡汤，脚步轻快地朝堂屋走去。
鸡汤稳妥地放在桌上，碗底与木桌接触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咚”响。
这时，路秀叶也刚好把最后一摞碗筷洗干净。
她擦了擦手，走到沈翠芬身边。
沈翠芬冲她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走吧，咱娘俩一块送你姐去镇上。”
因为上辈子那惨痛的经历还牢牢压在心头，所以沈翠芬心里依旧慌得很。
她怕稍有差池，又会重蹈覆辙。
一路上，她拉着路秀薇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听妈一句话，千万别再动那赚钱的念头了，钱能害人，懂吗？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书读好！”
“妈，你一路上都说了八百遍了，我记住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路秀薇忍不住笑出声，轻轻晃了晃沈翠芬的胳膊。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那些主意了！”
“我会一心一意读书的！你们也别送了，这条路我每周都要走一趟，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又不怕谁还能把我吃了！”
路秀薇心里纳闷得很，今天这事儿透着怪。
沈翠芬平时从不特意送她上学。
怎么今儿个不但亲自来，还非得把大姐路秀叶也一块叫上？
“心里有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