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是城西一位苗家的姑娘而起。
苗氏嫁与商户张家为妻,婚后丈夫酗酒成性,动辄打骂,婆母也常年苛待,苗氏忍了三年,前些日子读了民生报上的律法解读,又得了娘家的全力支持之后,真就提出了和离。
只是张家压根不会同意,要么休弃要么就这样。
她既然嫁来张家,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
之后他们还将提出要和离的苗氏又打了一遍。
而这次,苗氏就这么顶着伤直接冲到了县衙击鼓,一桩和离的案子直接闹到了官衙之上。
柳闻莺听闻此事便赶了过来,她从外面围观人群里挤进来看过去的时候,只见顶着鼻青脸肿伤势的苗氏正在声泪俱下痛诉此事。
张家男子和婆母起初抵死不认,只说女子出嫁从夫,哪有主动和离的道理,之后苗氏娘家人也赶来帮腔,张家又以苗氏嫁来张家三年无所出不说,就算要分开,那也是张家休弃对方。
那张家男子之后又道她不敬公婆,还指责前来帮苗氏说话的苗家人都是一群蛮不讲理之人,教出这样品行不端,状告丈夫的女子。
柳闻莺站在人群中听着那男人句句指责的话语气愤不已,而苗氏顶着伤疤,待张家人说完之后,她便看向自己兄长。
苗家长兄早就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状纸以及提前准备好的证据证词。
他的妹妹早在两日前就归家拿着报纸条文,说着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要求家中为她按照报纸上所言方式准备了各种材料证据,又将他们状告张家的条文提前写好。
今日苗氏本打算先礼后兵,谁知张家嚣张惯了,听不得她说任何和离之事,还又将她折辱打骂一番。
这下,配合着苗氏这样可怜模样,饶是张家说的再天花乱坠,在场的人看了谁对处于弱势的苗氏不深表同情?
瞧瞧张家男子和他老娘那整洁干净模样,若是家中真如他们所言儿媳不敬公婆,不侍奉丈夫,哪有他们如今这生龙活虎,中气十足的喊冤?
倒是苗氏那瘦弱模样,如今还满脸是伤,就连门口四邻的口供对苗氏都是同情可怜。
苗家这边将丈夫殴打、婆母苛待的证据纷纷呈上去,关于按照什么条例怎搞什么、诉求是什么都写的清清楚楚,柳闻莺越听越觉得——
这内容怎么这么耳熟?
【女儿(柳闻莺):爹,你也是,啊不,史南池这马甲也是要火了。】
正在书院里正在写策论的柳致远:?
柳闻莺将县衙发生的事情通过图文以及小视频的方式不断发进群里,柳致远看着看着,又默默放下了笔,心道今日上午这策论怕是无心写了。
倒是一旁的秦砚正苦恼今日夫子给的题目刁钻,一扭头却见柳致远干脆写都不写了!
秦砚:!!??
他记得今日上午要是没写完的话,傍晚会被罚去后厨洗碗呢。
不过洗碗这事柳致远并不怕,只是他没想到真有人这么快就采取了他文章里的建议和方法,而那些里面柳致远自己清楚,实际操作中其实呈现的效果因人而异很是不同。
不过作为第一个先例,柳致远也会关心这事究竟会走向什么方向。
苗氏以及娘家亲人都在堂前据理力争,直言要按梁律断。
而如今宁越府的县令已不是先前的张县令,自前任因不懂律法乱判案被贬后,新来的县令格外谨慎,生怕重蹈覆辙。
尽管这位县令头一次见到妻告夫,还要和离这种十分“荒诞”的事情,可是他审案时竟真的逐字核对梁律。
都到这时候了,那张家还想狡辩,对于打骂妻子什么的,依旧不认,只说是家里人偶尔拌嘴,还反问在场围观的百姓,难道他们家中就没有出现过龃龉拌嘴,没有对家里人动过手的?
要是都像苗氏这样,那日后都得家宅不宁!
哎呦喂!
柳闻莺听见这人想要拉所有人下水,她当即就出声道:“谁要和你这种杀人犯一个样啊?!”
柳闻莺戴着面纱,身量又小,在人群里喊一嗓子那张家人人还没找到呢,倒是听见人群中因为柳闻莺这话而风向又是一转。
是呢!
谁家中没有吵架拌嘴,可谁家和你家似的将人往死里打的?
也就是这时候苗氏也道张家人要是再不认错和离,那她今日告官可不是和离这么简单了。
柳闻莺想起她爹爹那文章里关于提点女子如何利用现有法律保护自己的那块,她还让人专门节选出来,再翻译的通俗易懂,又加了些其他“钻空子”的事项一起放在市井拾遗板块。
果然,下一秒苗氏娘家人就道,就算苗氏愿意息事宁人,他们也不愿,要是和离,他们就状告张家故意殴打平民,重新断案!
而张家婆母也来劲了,骂苗家人不要脸,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张家的媳妇什么时候需要苗家人来状告?
苗家父母以往也是老实巴交不知道怎么回击,毕竟以前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苗氏被打了,可是每次上门都被张氏婆母怼的哑口无言。
而这次倒是不同了,苗母直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女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不管她嫁不嫁人,她的身体受到了伤害,就是对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孝!作为她的母亲,我自然有权利追究!”
这话县令听得新鲜,乍一听有道理,仔细想想还是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呢,他又说不清。
柳闻莺听了戴着面纱呢,面纱之下正呲着大牙乐呢。
她爹这反讽的话也被苗家人用上了。
在市井拾遗那里柳闻莺加了这块“缺德”损招——
说若是一些在家庭中受到压迫与不公的女子,在状告时若是对方以夫妻不睦吵闹为由大事化小,以自己家里人态度否认伤害,若是娘家支持,那便可借娘家亲人状告对方故意殴打。
这苗家,准备的还是很全面的。
张家人吭哧吭哧说不出什么话来,继而看向县令,此刻就是寄希望于县令能够“秉公执法”,而这位县令也发现了,要是真的按照律令的话他真就得判和离。
然后他真的就这么判了,还因为当时宣判时张家男子情绪激动,当即就要在堂上动手,惊得县令当时直接掷下惊堂木让衙役将张家男子按住,还判张家再补偿苗氏些许银钱,作为这些年受苛待的补偿。
当这判决完整判下的那一刹,柳闻莺便看见那苗氏猛地僵住了身子,然后下一秒不等众人欢欣之时,当庭她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苗氏哭出声不久,她又开始放肆大笑了起来,那是卸下的三年苦楚和释然,是重获自由的欢喜。
而站在人群中的柳闻莺看着她的模样,鼻尖一酸,眼泪竟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庭审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柳闻莺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往县衙外走,刚到门口,她却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金言。
金言此刻也正望着苗氏离去的方向,眼底藏着几分说不清的怅然,似是有感而发,又似是触景生情。
金言本也打算转身离开,抬眼时恰好与柳闻莺对上视线,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竟静了一瞬。
尽管柳闻莺今日出门时戴了薄纱面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可金言却一眼就认出了她,眼底闪过一丝微讶,随即颔首示意。
柳闻莺也愣了愣,也和对方点了点头,二人彼此打了招呼本该各自离去,结果走着走着他们却又发现彼此“同路”。
等到走向那同路终点时,柳闻莺这才发现——
雪里红正温顺地站在一旁,与金言那匹通体乌黑的墨霜挨得极近。
比起两位还只是“点头之交”的主人,这两匹马倒是在这耳鬓厮磨,倒像是相熟许久的模样……
? ?昨晚十点多才到出差的酒店,有点子累,草稿写了一章半,今天二更可能会迟一点,看看会议能不能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