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白舟凝神思索了片刻，指尖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划过，感受着管道内部的宽窄与高度。
宽度恰好能让她在匍匐时微微侧过身，高度也足够支撑她在紧急时刻迅速直起身子找到发力的位置。
这样的空间，若真遇着什么危险，足够她在一秒内完成转身，无论是抬手格挡还是屈膝蹬踹，都能快速利落地施展。
确认这点后，她才从口袋里摸出那支带着划痕的手电筒，拨开人群时低声说了句“借过”，俯身挤到了队伍最前面。
手电筒被按亮的瞬间，一道刺眼的光柱猛地窜出，在浓稠如墨的漆黑里硬生生劈开一道笔直的亮缝。
那些用铅笔勾出的路线在光柱下清晰起来，
铅灰色的线条反射出淡淡的、近乎泛白的光泽，像极了冬日里被冻僵在雪地里的蛇群，身体僵硬地蜷缩着，却依旧能从那扭曲的形态里看出几分潜藏的危险。
“看这个地图的样子，往前爬一段就到仓库后门了，”
纪白舟的目光在地图上停顿了几秒，指尖顺着铅笔勾勒的路线又划了一遍，确认没看错方向才抬起头。
她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撞来撞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似的，透着股闷闷的瓮声：
“按照地图来看，我们应该离下边的入口不是很远了，大家都撑住，千万别掉队。”
话刚落音，通风管道深处传来几声含混的答应，有气无力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有人应了句“知道了”，还有人只发出一声低低的“嗯”，听着都透着股脱力的疲惫。
等这几句回应消散在管道里，周围就彻底静了下来。
只剩下众人匍匐前进时，布料蹭过粗糙管壁的窸窸窣窣声，一缕缕、一丝丝，缠在一起在黑暗里反复回响。
通风管里冷得邪乎，寒气顺着裤脚往上钻，纪白舟的小腿早冻得发麻，像是裹着层冰碴子，每动一下都带着细碎的疼。
“嘶……”
一声短促的抽气声从身后传来，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掐了一下，在安静的管道里格外清晰。
这声音离得不远，就在她身后一两米的地方，带着股强忍着疼的意味。
纪白舟慢慢侧过身，用手电筒往后面照了照。
光柱扫过一片晃动的阴影，最后落在了弯道的位置。
那里，小李正卡在拐角处，半个身子还拧着，看样子是刚才转弯时没注意，肩膀狠狠撞在了管道的直角上。
他背对着光，整个人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臂弯里，只有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那团蜷缩的影子在光柱里显得格外单薄。
纪白舟把手里的手电筒递过去，塑料外壳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
“小李，你拿着手电筒在我后边照路吧，省得磕着。”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刚好，你认识路，还能帮我看着点前面的情况。”
小李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过了几秒才慢慢伸过来接住。
手电筒刚到他手里，光柱就猛地晃了晃，一道光突然扫过他的脸。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眼睛也飞快地闭了一下，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到了。
等到他把光重新稳稳照回前面的路，才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东西，半晌才挤出一句轻飘飘的话：
“你就不怕……我拿着这个跑了？”
“怕有用吗？”
纪白舟已经转回身，开始往前爬，膝盖蹭过管壁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的声音透过狭窄的管道传过来，带着点空洞的回响，却异常清晰：
“这地方藏得住丧尸，谁知道还藏没藏着比丧尸更狠的东西。”
她爬得很稳，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犹豫：
“但总不能因为别人可能揣着坏心思，就把自己的良心也跟着冻上吧？”
“那跟困在这儿等死有什么两样。”
她爬得很稳，膝盖在管壁上蹭出窸窣声。
“再说，我们都已经只剩这几个活人了，真要都互相防着，不等丧尸找上门，先在这儿憋死了。”
听着纪白舟的话，手电光在小李手里晃了晃，他盯着那圈暖黄的光晕，压着声音开口道：
“地图给我吧，我来带路。”
纪白舟笑了笑，整个脸都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却还是摇了摇头：
“没事，我带路吧，要是我走错了你及时提醒我就好了。”
小李又沉默了。
黑暗里，只能听见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终于打定主意，手指在膝盖上蜷了蜷，轻轻拉住了纪白舟的衣角。
“那你把地图给我吧，”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
“我刚刚有个地方有点忘了，让我看一眼，看完就还给你。”
纪白舟没多说什么，甚至没回头，直接把攥在手里的地图递了过去。
小李接住地图，立刻把脸凑了上去，手电筒的光在纸面上来回扫动。
他很快看到了自己的目标。
有处路线被铅笔涂了又改，改了又涂，边缘的纸都被磨得起了毛边，硬邦邦的像块糙砂纸。
那反复涂改的痕迹重重叠叠，像是刻上去的一样，看得出来画地图的人对这条路有多执拗，仿佛不把这路线刻进骨子里就不放心。
他盯着那几处涂改的地方，忽然伸出手，用指腹使劲搓了起来。
粗糙的纸页被蹭得沙沙响，原本清晰的线条很快就变得模糊，几道关键的岔路口更是被搓得快要看不清了。
管道里又陷入了沉默。
只有众人往前爬时，衣服蹭过管壁的窸窣声，混着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丧尸嘶吼。
那声音忽远忽近，有时像贴着管道外壁在吼，有时又像从很深的地方飘过来，闷闷的，却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凶狠。
谁都没敢出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借着微弱的光线，一下下往前挪。
爬了不知多久，前方的黑暗里突然分出两个岔口，像是张开的两道口子，静静等着他们选。
小李猛地攥紧手电，忽然哑着嗓子喊了声：
“等等！”
纪白舟停住动作，回头时，正看见小李把地图往光线下凑了凑，指尖在某道岔路口重重敲了敲。
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却比刚才稳了不少：
“我看你是要往前走吧？你走错了，那条路不对。”
光突然定住了，小李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只有声音在冷空气中飘着：
“这个是往前第三个岔口，得往左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