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有些纳罕地看向她，没有立刻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罗青岚却似乎也不在意，嗤笑一声，道：“方才我一直悄悄在旁边看着呢，罗文芳那女人瞪了你好几眼，显然心里难受得紧。只是她惯会装明理大气，不熟悉她的人，轻易察觉不到她的心思。但你这么厉害，在那女人的围追堵截下竟然还能在都护府出头，不可能察觉不到吧。”
温宁却才发觉，她先前听到的关于罗家的传言，大都是关于罗老爷荣国公如何宠妾灭妻。
却没有多少关于荣国公夫人的传言，温宁只记得她出自韩家，膝下育有一儿一女。
往常这样的后宅私事，正主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荣国公夫人能做到这般低调，只有两个可能——一，她很无能，所以毫无存在感。二，她很聪明，懒得搅和进这摊浑水中。
从方才荣国公夫人和苏令月说话时的模样来看，她显然属于第二种。
但荣国公夫人不愿意搅和进自己丈夫的浑水中，不代表他们就对罗姨娘和她的亲娘一点芥蒂都没有了。
温宁同样不想搅和进别人后院的腌臜事里，一不小心就要被人当枪使，只淡淡一笑，道：“原来你就是罗家的六姑娘，久仰罗六姑娘大名。”
罗青岚却瞥了她一眼，一撇嘴道：“我知道你是故意不接我话的，真没劲。你们这些天天想着后宅争宠的女人是不是觉得其他人都跟你们一样，总是不怀好意啊？放心吧，我只是纯粹不喜欢那女人，我母亲又不许我跟她较劲，说她不配，因此看到有人能让她吃瘪，心里舒坦罢了。你呢，我同样不喜欢，但念在你让我舒坦了的份上，我姑且给你一个忠告吧，小心那女人，她可完全学了她娘那一套，心思阴森着呢。”
这罗六姑娘行事做派倒是落落大方。
温宁扬唇一笑，道：“那我先谢过罗六姑娘的忠告了。”
罗青岚却突然定定地看着她，嘟囔道：“你确实漂亮，哼，但大都护可不像我那个爹，会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我可是很看好大都护的，要是……要是大都护以后也放着娶回来的夫人不管，全副心思放在一个侍妾身上，我就当自己瞎了眼……”
她正喋喋不休，坐在前方的荣国公夫人突然转过身子，淡淡道了句：“岚儿，你从方才起就在嘀咕些什么呢？宴席要开始了，给我坐好。”
罗青岚显然有些怕自己这个母亲，立刻闭上嘴，正襟危坐。
荣国公夫人在回过头的时候，眼神似有若无地在温宁身上一扫。
那眼神，说不上鄙夷不屑，更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倒是比一些明着对她鄙夷不屑的人要体面一些。
温宁也没在意。
而且，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太和殿外头就响起宫人拉长调子的声音，“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大都护驾到，太傅驾到。”
在场的人纷纷站了起来，齐声道：“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这整齐磅礴的行礼声，温宁眼角余光看到，一个身穿玄色龙袍、看着很是瘦小的孩子和一个头戴太后凤冠、身穿五彩翟鸟纹云锦翟衣、脸上的神情却是与这通身的荣华富贵不太相符的谨小慎微的年轻女子，在一众内侍和宫婢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陈瑾风和陈瑾斯一左一右地跟着。
他们今天的打扮也十分正式，走在左边的陈瑾风身穿武官统一的绛色朱衣，头戴武冠，腰佩长剑，这格外正式的服侍却是衬托得他更为俊美高大，仪态威严，平日里穿紧身胡服时那一丝随意桀骜都消失了。
陈瑾斯则身穿文官统一的皂色官服，头戴进贤冠，脸上是如往常一般的平静无波，仿佛他不是在出席文武百官齐聚的盛大宫宴，只是走在自家的花园里一般。
一直到小皇帝和太后娘娘在主座上坐下了，小皇帝用尚稚嫩的声线道了句：“诸位免礼。”
底下众人才直起身子，只是很快又行了个礼，齐声道：“见过大都护，见过太傅。”
这回，是陈瑾风开口，他拿起面前小几上一杯早已倒好的酒，淡淡道：“各位都起来吧，今天是太后娘娘的生辰宴，微臣代微臣军中所有将领，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福泽绵长，晋国国运昌隆，四海升平。”
底下众人立刻也拿起杯子，大声道：“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福泽绵长，晋国国运昌隆，四海升平！”
接着，和陈瑾风一起，把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那之后，陈瑾风瞥了主座上一直盯着他看的太后一眼，年轻的太后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扬起一个稍显紧张的笑，道：“各位对哀家的祝福，哀家都收到了，大家定然久等了，开席吧，哀家……哀家还让人准备了一些歌舞，供大家欣赏。”
温宁把这一切尽收眼中，第一次这般直观的了解到，陈瑾风在晋国的地位。
没有他开口，只怕这个宴席都开不了。
不管是小皇帝，还是太后娘娘，对他都显然十分依赖。
这样的陈瑾风，和先前撸起袖子替她打扫房间的陈瑾风，简直判若两人。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眼神，陈瑾风突然朝她这边扫了一眼，一双凤眸在她脸上定了一息，脸上的疏离冷漠瞬间消融了几分，嘴角悄悄上扬。
他看着她时，眼中一如既往的灼热，才让温宁有种，他还是他的感觉。
她心中正微起波澜，一旁突然又传来罗青岚轻如耳语的声音，“啧，你看到了吧，如大都护这样的人物，真不是谁都能拿下的，你还是尽早放弃，不要折腾，心里可能还比较舒坦。”
温宁看了她一眼，见到她摇头晃脑一副堪破天机的模样，不禁轻笑一声，“罗六姑娘的话，我会谨记在心。”
这小姑娘还挺可爱。
大伙儿坐下后，宴席终于正式开始。
宫中的宴席，菜式都是一道一道地上，菜式虽然精美，但过程实在漫长。
若不是身旁有罗青岚这个小姑娘时不时地吐槽一句，或是似是而非地教训她一番，她只怕早就打瞌睡了。
只是，虽然坐在温宁旁边的冯姨娘一直没说话，温宁还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对。
从刚入席那会儿起，她的脸色就十分苍白，眼神一直飘忽不定，甚至显得有些空洞。
温宁好几次主动找她说话，她都只是勉强笑着应上两句，满满的敷衍味道。
想起她身上的伤痕，温宁不禁眉头微蹙。
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宴席过半的时候，冯姨娘突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