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雷管……注水？！”
作战指挥中心内，叶钧和楚航几乎是同时失声低吼。
这两个词，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在潜艇作战中，这就是宣告攻击的序曲，是死神敲响的门铃。
楚航的反应最快，他猛地扑回自己的声呐控制台，手指在触控屏上带出了一连串残影。他将“天眼”主动声呐系统的功率开到安全阈值上限，对准李舟所“看”到的坐标方位，进行扇面聚焦扫描。
屏幕上，代表声波的光束如同一把张开的折扇，一遍遍地刮过那片深海。
然而，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死寂。
“天网”综合态势图上，除了代表己方舰队的标识，那片海域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海底地形等深线在缓缓流动。
“不可能！”楚航的声音带着一丝专业领域受到挑战后的恼怒，“艇长，我的被动声呐阵列没有任何异常接触信号！这个深度，这个位置，别说是一艘战略核潜艇，就算是一头抹香鲸打个喷嚏，都不可能逃过我的耳朵！”
武器官秦锋也凑了过来，他盯着主屏幕上那个由李舟“绘制”出的幽灵轮廓，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怀疑。
“我说，安琪中校，你这系统是不是在新象城沾上什么病毒了？还是咱们的‘人形雷达’需要校准一下了？这玩意儿，看着跟深海地质活动的热成像图差不多。”
质疑声在指挥中心里弥漫开来。
这不是演习。这是实战。
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一百多名艇员的生命，关系到这艘帝国最顶尖的攻击核潜艇，甚至关系到整个“利剑”特遣舰队的安危。
相信一台价值数十亿、代表着帝国科技结晶的探测系统，还是相信一个闭着眼睛的“感觉”？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叶钧的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他的目光在冰冷的仪器数据和李舟那张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上来回移动。
他看到了李舟的眼神。
那不是猜测，不是推断，而是一种陈述事实的笃定。
叶钧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军机处大臣庄明将军在授权他担任临时指挥官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叶钧，记住，李舟是一个变量。在关键时刻，你要相信这个变量。”
终于，叶钧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尤其是楚航和秦锋，都感到匪夷所思的决定。
他没有再看数据屏幕，而是死死地盯着李舟，仿佛要将命令直接下达给那个看不见的敌人。
“战斗警报！全艇静默！”
叶钧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反应堆输出功率降至百分之五，右满舵，航向修正十五度！准备规避机动！”
“艇长！”楚航猛地站了起来，“没有任何敌情威胁！进行无预警规避会暴露我们的战术意图！”
叶钧没有理他，只是重复了一遍，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威慑力。
“执行命令！”
“是！”
尽管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但绝对服从命令的军人天性，让楚航立刻坐下，开始执行指令。
庞大的“黑鲨”号在深海中，如同一头被惊醒的巨兽，无声地调整着姿态。艇身因为转向而微微倾斜，只有经验最丰富的老兵才能从这细微的体感变化中，察觉到潜艇正在进行战术机动。
指挥中心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黑鲨”号庞大的艇身刚刚完成转向，规避动作做到一半的瞬间——
“——！！！！”
一阵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高频啸叫，毫无征兆地从楚航的战术耳机中炸开！
他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被动声呐阵列的瀑布流数据图上，一道刺眼的、代表着高强度噪音源的红色亮线，从屏幕顶端一闪而过！
那是物体突破音障，在水中形成超空泡时，才会产生的独特声纹！
“鱼雷！是鱼雷！”
楚航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他指着屏幕，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得嘶哑尖利。
“瞬态噪音捕捉！超空泡鱼雷出膛信号！方位……方位和李舟投射的完全一致！”
轰！
这句话，比任何鱼雷爆炸的威力都大，在指挥中心所有人的脑子里炸响！
质疑、猜测、不满……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瞬间被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和劫后余生的后怕。
如果……如果刚才叶钧艇长有哪怕一秒钟的犹豫……
那枚以恐怖速度袭来的鱼雷，此刻恐怕已经命中了“黑鲨”号的反应堆舱！
秦锋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叶钧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看了一眼依旧闭目站在那里的李舟，眼神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从最初的怀疑、试探，到此刻的信服，甚至是……依赖。
这个过程，只用了一枚鱼雷的时间。
“启动‘海潮’综合干扰系统！”叶钧的命令紧随其后，声音恢复了镇定，“全舰队通报！我艇遭鱼雷攻击！方位3-1-5，敌方为‘梵陀罗’级战略核潜艇！”
他紧接着转向秦锋，眼神锐利如刀。
“武器官！1号、2号发射管，装填‘虎鲸’重型鱼雷！目标数据……直接引用李舟少校的感知坐标！给我还击！”
“是！”秦锋大吼一声，脸上的骇然已经变成了极度的亢奋。
与此同时，数千米之外的深海中。
“梵陀罗”号的指挥舱内，舰长阿贾伊·库马尔正惬意地靠在指挥椅上，等待着猎物被撕碎的美妙声响。
可声呐官的报告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长官，目标……目标在我们鱼雷命中前，提前进行了规避！攻击……落空了！”
“什么？”阿贾伊·库马尔坐直了身体，“提前规避？他们怎么可能在鱼雷发射前就发现我们？难道是巧合？”
他的话音未落，刺耳的警报声就在“梵陀罗”号内响起。
“警报！侦测到高速鱼雷来袭！是‘虎鲸’！”
“黑鲨”号的反击到了！
阿贾伊·库马尔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冷笑。
“终于来了。命令，释放‘海神之影’声学诱饵！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深海幽灵。”
一枚特制的诱饵被发射出去，它在水中迅速展开，并开始模拟出一套与“梵陀罗”号完全一致的声纹、热信号、甚至是电磁特征。
那两枚复仇心切的“虎鲸”鱼雷，立刻被这个完美的赝品所吸引，一头扎了过去。
轰！轰！
沉闷的爆炸声通过海水传来，即便是远在数公里外的“黑鲨”号也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
“鱼雷……命中诱饵！”楚航的报告带着一丝不甘。
第一次交锋，以一个平局收场。
“梵陀罗”号展现了它无与伦比的隐蔽性和狡猾的应对手段。
而“黑鲨”号，则在李舟神乎其技的预判下，上演了一场死里逃生的奇迹。
深海之下，两头最顶级的钢铁巨兽，在短暂的试探后，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对峙。黑暗冰冷的海水，成了它们之间最危险的棋盘。
指挥中心内，没有人说话，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鸣。
李舟的眉头，却在此时紧紧地皱了起来。
在其他人眼中，敌人已经消失。但在他的感知世界里，那个代表“梵陀罗”号的黑色轮廓，非但没有逃离，反而开始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路线，进行着大范围的高速机动。
他立刻通过刚刚建立的思维链接，将自己的发现和一丝不祥的预感，直接投射给了叶钧和安琪。
“不对劲……”
叶钧和安琪的脑海中，同时响起了李舟那不带任何感情、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
“它的位置……在移动！它不是在逃跑，它在画一个圈……”
“它想把我们整个舰队，都包围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