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奇特的嗡鸣声正在变得具体。
它不再是遥远天际模糊不清的回响，而是化作一股沉重、低沉的震动，从空中灌入地面，顺着坦克的钢甲和士兵的骨骼，直抵每个人最深处的神经。这声音狂暴且规律，仿佛有一头无形的巨兽正在头顶用粗糙的肺叶呼吸。
伽梵军的炮火在短暂的停歇后，以更加疯狂的频率倾泻下来。显然，他们也将这声音当做了总攻的信号，企图在最后的时刻最大程度地杀伤被困的龙昭部队。
一名年轻的龙昭士兵绝望地靠在履带边，他手里的步枪垂下，只是呆呆地望着被硝烟染成灰黄色的天空。死亡的压迫感，已经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听到了吗！龙昭的病夫们！”
巴克尔准将的狂笑声再次通过公共频道传来，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残忍。
“那是我们伽梵空军的怒吼！我们的‘秃鹫’轰炸机编队来了！你们的末日到了！结束了！”
他口中的“秃鹫”，是一种伽梵军库存中老掉牙的双发螺旋桨轰炸机，但在这种单方面压制的局面下，哪怕是扔下一堆无制导的铁炸弹，也足以将罗振龙的重装部队彻底埋葬。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在第三旅残存的官兵中蔓延。
罗振龙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一片惨白，他已经准备好下达最后的命令——分散突围，能活一个是一个。他的骄傲，他的部队，即将在这里画上一个耻辱的句号。
就在这时，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突兀地切入了他加密的指挥频道。
那声音冷静到近乎冷酷，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第一空降师第三旅，这里是龙昭空军‘死神’编队，接第一空降师部命令我部对你提供火力支援。坐标已从师指挥部同步接收，你部前沿单位的己方激光信标信号清晰。请命令贵部所有地面人员，立刻后退隐蔽，准备观赏一场五秒后的烟花秀。”
死神？
罗振龙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这是什么部队番号？他从未听说过。师部还有他不知道的空中力量？是敌人的电子欺骗吗？
“重复一遍，十秒后开始净化。十……”
那个声音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开始了倒计时。
一种近乎荒谬的求生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疑虑。罗振龙抓起全旅通讯器，用嘶哑的嗓音发出了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命令：“所有人！所有人！后退隐蔽！立刻脱离与敌人接触！”
地面上，被炮火压得抬不起头的士兵们愣住了。但命令就是命令，他们下意识地集体后撤，快速寻找着掩体。
“三……二……”
倒计时还在继续。
“一。”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空中的云层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撕开。
六个庞大而狰狞的黑色轮廓冲破云霭，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那不是伽梵军的“秃鹫”，是龙昭空军的地火130炮艇机！它们的机翼宽大平直，机身粗壮，四发螺旋桨引擎让炮艇机能够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飞跃战场。此时就像六座悬浮在半空中的飞行炮台。
机身侧面，一整排密密麻麻的武器窗口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黑洞洞的炮口。最醒目的是一门与主战坦克炮管口径仿佛的巨炮，旁边是旋转的多管机炮，以及一排排的火箭弹发射巢。
地面上，无论是龙昭的士兵还是伽梵的炮手，都停止了射击，呆滞地仰望着这群不速之客。
巴克尔准将的指挥所里，他的副官指着屏幕，结结巴巴地说：“将军……那……那不是我们的飞机……”
“死神”编队的长机指挥官，在自己的座舱里看着下方地面上闪烁的友军激光信标，以及被AI火控系统逐一标记出的数百个红色敌方威胁目标，平静地发出指令。
“开火。”
下一秒，毁天灭地的弹幕降临了。六架炮艇机同时侧身开火，125毫米机载榴弹炮发出低沉的怒吼，炮弹带着肉眼可见的轨迹，划出巨大的弧线，精准地砸向伽梵军的山脊主阵地。
紧接着，40毫米机炮开始咆哮。那不是点射，而是持续不断的扫射，高爆穿甲弹组成的火链，如同滚烫的金属长鞭，从山脊的一头抽到另一头。
最后，是铺天盖地的集束火箭弹。它们脱离发射巢，在空中散开，化作数百个小型战斗部，将整个战场进行了无死角的覆盖。
地面上，所有已经找到临时掩体的龙昭士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堪称神迹的一幕。
整个山脊线仿佛被点燃了。
剧烈的爆炸连成一片，掀起的泥土、碎石和被撕裂的金属残骸被抛上百米高空，然后像暴雨一样落下。伽梵军辛苦构筑的工事、伪装巧妙的火力点、坚固的碉堡，在这样的打击面前，脆弱得如同沙滩上堆砌的城堡，被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轻易抹平。
炮艇机上先进的火控系统，能自动识别并区分每一个威胁等级。一发125毫米炮弹准确地钻进一个半地下的指挥所，将其从内部引爆。
一长串40毫米炮弹追着一辆试图转移阵地的自行高炮，将它打成一团零件。几枚火箭弹则精确地清除了隐藏在岩石缝隙中的反坦克导弹小组。
伽梵军引以为傲的伏击阵地，在“死神”的凝视下，变成了一个单方面被屠戮的靶场。没有一发炮弹是浪费的，每一次开火都意味着一个或数个威胁的消失。
这场所谓的“烟花秀”持续了不到五分钟。
当炮声停歇，那六架炮艇机调整姿态，重新恢复水平飞行时，原本喧嚣的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脊上燃烧的残骸，还在发出噼啪的声响。
罗振龙的指挥车里，一名坦克车长在内部频道里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说：“这真是一出大戏。”
短暂的寂静后，地面上的龙昭士兵中，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欢呼。
“空军万岁！”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士兵们用力地捶打着身边战友的胸膛，有人激动得泪流满面，有人则指着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那吼声里，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有对帝国强大武力的无限崇拜，更有对自己人身份的无上自豪。
罗振龙上校扶着控制台，缓缓站直了身体。他腿有点软，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的震撼。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还在微微颤抖。他终于明白师长范胜利那句“加快速度”背后真正的含义。
巴克尔准将的指挥所内，他呆呆地看着无人机传回的最后画面——一片焦土。他引以为傲的伏击阵地，连同他最精锐的特战队和炮兵，已经从地图上被物理抹除了。
“不……”他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不是战争……这不是战争……这是天罚……”
“死神”一号的声音再次在罗振龙的频道里响起，依旧是那种没有波澜的语调：“罗上校，地面已清扫。剩下的交给你们，我们将继续为你部提供掩护一段时间。”
说完，六架“地火130”炮艇机组成整齐的编队，调整方向，爬升高度。
罗振龙从极度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股复仇的火焰在他眼中重新燃起，并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烧得更加旺盛。
他一把抓起通讯器，对着话筒，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第三旅！全体上车！目标，伽梵第一陆军基地！碾碎他们！！”
“轰——”
“玄武”坦克的涡轮发动机重新发出沉闷的咆哮，履带碾过滚烫的弹壳和敌人的残骸，劫后余生的钢铁洪流，带着百倍的怒火与无上的荣耀，向着已经失去了所有獠牙的敌人，发起了最后的、不可阻挡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