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灯光刺白，仿佛一柄柄光刃切割着空气，把金属桌椅和雪白墙壁染上病态的冷意。每一处反光都像显微镜下的审视，让人无所遁形。
庄明将军居中坐镇，叶钧和海盾负责人老周分坐两侧，他们的表情如同这房间的色调一样凝重。安琪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面前的终端屏幕亮着，准备记录。李舟站在叶钧身后，目光锐利地锁定着对面的高缜。
高缜中校坐得笔直，仿佛此刻不是被审问，而是站在讲台上进行一场最后的讲演。他的眼神如水般平静，甚至隐隐透出一种被释放的轻松，好像这场坦白，是他早已预演过无数次的终章独白。
不等庄明开口，高缜先说话了，声音平稳，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将军，各位，不必费心试探了。我承认，你们一直在找的海军基地内鬼，就是我。代号，‘鼹鼠’。”
这干脆利落的坦白，让准备好一番心理较量的几人都顿了一下。
“很好。”庄明将军的声音打破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么，交代你的罪行。”
高缜微微颔首，像是在做一次工作汇报：“主要有三项。第一，利用心理健康中心负责人的职务便利，以及早期参与系统开发时植入的‘情报镜像协议’后门，长期窃取海军基地各类情报，特别是涉及‘黑鲨’号等核心单位的行动简报、人员评估及部分通讯摘要。”
“第二，在‘黑鲨’号上次入坞维护期间，借登艇进行艇员心理状态评估之机，通过物理接触主控系统外设接口，植入了具备后门和监控功能的病毒程序。”
“第三，泄露了编号Ax-7秘密救援行动的关键航线和时间节点信息，直接导致行动受挫，造成了不必要的人员损失。”
他陈述得条理清晰，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没有一丝波澜。
老周将一份打印的技术报告推到桌子中央：“我们恢复了你废弃终端的部分加密数据，发现了病毒特征码的残留片段，与攻击‘黑鲨’号的病毒变种高度吻合。”
“同时，安情报官在心理评估系统的后台日志中，也查到了你在多个非工作时段，利用评估权限，异常深度访问基地主情报数据库的记录，其行为模式与你的正常职务需求严重不符。”
安琪接口道，声音清冷而精准：“高缜中校，你植入的‘情报镜像协议’隐藏在心理评估系统用于分析士兵心理战影响的辅助AI模块中。”
“它伪装成系统健康度监测和异常行为分析的数据流，利用了心理评估系统与主情报系统之间进行数据同步的特定通道。我们逆向分析了其数据包结构和触发机制，确认了它具备在特定条件下，完整复制并加密转发指定密级通讯摘要和目标人物行为数据的能力。”
高缜看向报告，又看了看安琪，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没错。为了规避基地安全部门的网络常规扫描和网络行为审计，我还给那个后门设置了双重动态触发机制。”
“它只在特定系统高负载和非高峰时间窗口下激活，并且数据包伪装成了加密的医疗影像或心理测评图谱格式。看来你们的技术专家确实挖得很深。”他甚至主动补充了几个老周和安琪团队尚未完全破解的隐蔽数据流特征和备用触发条件。
叶钧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你为谁服务？你的职责是什么？你的上线是谁？”
高缜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叶钧：“我所属的秘密集团，称之为‘暗影会’。在集团内部，我的职位代号是‘思考者’，主要负责我这个区域的情报收集、初步分析和安全传递，偶尔也需要执行一些简单的外勤辅助任务。我只对我这一条线的上级负责，他职位层级被称为‘酋长’，代号是‘牧羊人’。”
“‘牧羊人’的真实身份？位置？联络方式？”庄明将军沉声追问，每一个字都带着压力。
高缜缓缓摇头：“不知道。暗影会内部实行极为严格的单线联系和信息隔离制度。我只通过一种基于量子纠缠密钥的一次性加密信道接收‘牧羊人’的任务指令，并定期通过预设的死信箱机制回传情报。”
“至于‘牧羊人’，他是谁，在哪里，是男是女，甚至是否存在实体，我一概不知。至于集团内的架构和分工，以及是否还有其他的‘思考者’，或者其他‘酋长’，这超出了我的权限和认知范围。”
他顿了顿，眼神遥望天花板，好像回忆起身处暗影会的冰冷：“那是一种冷到极致的交流方式，没有语气，没有情绪，像机器，也像死亡本身。”
老周继续追问，不给高缜任何喘息空间：“上次李舟被赫恩帝国军情局的特工带走，在审讯时，有一名自称是暗影会的成员，龙昭人面孔，中年男性，曾主动接触过李舟，并试图策反他。对方自称‘信使’，他是你们的人？你认识他吗？”
高缜似乎认真回忆了一下：“‘信使’？没听过这个代号。”
“但是，能直接下场执行那种任务，权限和能力肯定不低。或许是另一位‘思考者’，甚至…不排除是某位‘酋长’亲自下场。但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从未与他有过任何联系。”
李舟一直沉默地站着，持续不断的释放出感知，仔细‘观察’着高缜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个情绪。他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坐在高缜对面，接受他那温和得如同春风般的“心理疏导”。那时的关切和耐心，与此刻冷硬平静的坦白形成了令人心悸的反差。
这个人，就像戴着一层完美无瑕的面具，直到最后一刻才从容不迫地亲手将其摘下。李舟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高缜此刻的状态，与其说是心理防线崩溃后的绝望，不如说更像是在一丝不苟地执行某个预设好的最终程序。
庄明将军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他敏锐地察觉到，高缜交代了“做了什么”和“为谁做”，但自始至终，没有提及最关键的部分——“为什么”。他的动机，被完全隐藏在了那平静的外表之下。
审讯暂时告一段落，高缜被两名海盾专员带了下去，步伐依然稳定。房间里只剩下庄明、叶钧、老周、安琪和李舟。
叶钧走到李舟身边，压低了声音：“他太平静了，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根本不像是被捕后该有的反应，倒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任务，松了口气。”
李舟眉头紧锁，点了点头，同样低声道：“嗯，我通过感知能力全程在捕捉他的情绪波动，可是他太冷静了，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冷静得让人心里发毛。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甚至…像是在等着这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