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大皇子的声音与头都低沉了下去，似乎是不想再看皇帝。
他带着不解与痛心，“您为何最后不肯信任儿臣？您是我的父亲，给了我一切，您若想让我死，我难道不会听从吗？”
“这就像您当年，不再信任云将军一样...”
“不是的！朕没有不信任你！”
皇帝听到这话心急如焚，猛得站起身，想要向儿子解释自己。
情急之下，他竟将藏在心底的算计脱口而出，“朕只是...朕只是派人要暗中除掉云岳平！他对朕，对皇权的威胁太大了！”
“没错，朕是对不起他，但朕会厚待他的家人，给他死后哀荣！想必云卿地下有知，也能理解朕的不得已。”
皇帝说着指了指自己，“朕也很难，要掌控这么大的一个王朝！”。
听到这话，大皇子却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皇帝的碰触。
他眼中的失望最终变成了疏离。
大皇子最后看了皇帝一眼，“可是您没有善待他们，父皇。”
“您的承诺最终都成了一纸空言。”
大皇子背对着父皇，问出了那个皇帝最不愿回答的问题，“您也放任着别人借机害死了我，您真的不知道吗？”
皇帝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由得想起了当今太子，他另一个儿子。
当年那些针对长子的隐秘动作，他确实隐约察觉了一些风声，却视而不见。
他总是自欺欺人地想着，太子与大皇子终究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血脉相连，再如何争斗，又怎会真的狠下杀手？
可事实是，他最心爱、最寄予厚望的儿子，死了。死在了他的父亲与弟弟，有意无意的联手推动下。
大皇子没有听到答案，但皇帝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大皇子缓缓摇头，“您太让儿臣失望了。”
大皇子离开了，但他那双失望至极的眼神却仍留在皇帝心里。
这狠狠触动了皇帝深埋于心，最不愿提起、一直在逃避的事情。
皇帝伸出手，不知想握紧什么，却只抓了个空。
他从龙椅前跌落，却又很快醒来，皇帝试图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然而下一刻，他却猛然发现，自己并非身处熟悉的寝殿之中！
周遭天地被白雾萦绕，流转不定，柔和的光线不知从何处而来，模糊了皇帝的视线，让人仿佛置身仙境。
皇帝一时恍惚，竟以为自己已然魂归天际，这才见到了如此情景。
白雾中缓缓显现了一道熟悉身影，正是已仙逝多年的钦天监正，国师尹禅。
“国师？”皇帝的声音带着的颤抖，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国师，“朕...朕怎么会见到你？难道朕已经...”
尹禅面上带着一抹超然物外的笑意。
“陛下，请。”
他轻轻一挥拂尘，周围流转的白雾便自动拨开，顷刻间化作了皇帝记忆中的钦天监正殿。
皇帝与国师对坐，正上方的浑天仪四角由四条铜龙鼎立，数条圆环状金属围绕着浑天仪内部的球体缓慢转动，屋内光影交错，条条光线在浑天仪的运动中来回跳跃，折射出金属冰冷的光芒。
言罢皇帝极信风水，万事都要想先算上一卦，可惜尹禅去世之后，就无人再为他卜算了。
帝王者的心事，最好不要让人知道，这也是皇帝不再去钦天监的原因之一吧。
皇帝与国师尹禅对坐，尹禅童颜鹤发，面色红润，留着白色长髯，可谓是飘飘欲仙。再身穿钦天监的道服，更显他仙风道骨。
他目光澄澈，仿佛能洞悉世间万物，也看穿了皇帝此刻的惊疑与不安。
“陛下，吾观此卦为水山蹇，此卦意为水在山下，代表着一种极度的困境和局限，举步维艰，前路漫茫。”，国师捋着胡子，慢悠悠地说道。
“那...此卦可有解法？”，嘉庆帝微微向前倾身，此刻的他，不再是掌控天下的君王，更像一个寻求指引的迷途者。
“自有解法。”尹禅捋着长须，笑容依旧淡然，“此事终究系于陛下之心结。然陛下所忧所念的那两位，总归并非真心怨恨陛下，只是心中有些难以释怀的埋怨罢了。”
但此话，究竟是皇帝在心中自我安慰，还是确有其事，终究不得而知了。
但此刻，在梦境中。
听闻此言，皇帝眼中神色复杂，但却并非被戳中心事的恼怒，他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竟生出几分释然，“国师果然神通依旧，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么，究竟该如何解开朕这心结？”
“只需找到两个符合这些要求的人...具体是何人，陛下马上就会知道了，只要他们二人结合，便可如了逝者的心愿，解开陛下郁结所在。”，国师说着缓缓写下两个字。
“云”与“李”。
“此二人若能结合，便是顺应天命，卦象可由此蹇难之局，转为火地晋卦。”尹禅一边说着，一边将桌案上一根蓍草轻轻移动。
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那浑天仪似乎也随之明亮了少许。
“晋卦，离火出坤地，光明普照大地，驱散阴霾，或有使枯木逢春、败花重开之奇效。”
“好！好！”，皇帝连连点头，积压在心头的重负瞬间减轻了许多。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挥了挥手，想要唤贴身太监周让前来听旨办事，动作做到一半，才猛地惊觉，自己仍身处这幻境之中。
尹禅将皇帝这细微的动作看在眼中，脸上笑意不减，缓缓站起身，再次挥了挥拂尘，“既然已为陛下解惑，指明了方向，那么老臣便告辞，继续云游去了。”
白雾随着他的动作再次缓缓聚拢，国师的身影与整个钦天监，一起变得模糊不清，最终消散于无形。
皇帝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沉重地掀开，意识自那光怪陆离的梦境缓缓回到现实。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榻边一道专注的身影。
一位极为年轻的女子正倾身，指尖捻着极细的银针，精准地落入他头侧的穴位。
皇帝顿时觉得有一种清凉之感，流淌在脑中，让他又清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