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他又问:“对了,王总那边有信儿了吗?”
“有!有!”赵铁军一拍脑门,“您瞧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王总刚打来电话,说香江那边的官司,咱们……赢了!”
张耀夹着烟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赔偿呢?”
“法院判了!金麦郎赔咱们五十万港币!永发和华盛那两个瘪犊子,也各赔了三十万!”
赵铁军兴奋得直搓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转圈。
“厂长,这一百一十万港币啊!换成人民币,那得是多大一笔钱……”
“别高兴得太早。”张耀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滋滋声,“法院判归判,钱能不能到咱们口袋里,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掏。”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那台红色的电话机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张耀伸手拿起听筒。
“喂,青石村食品厂。”
“小张,是我,钱卫国。”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股子笑意。
“恭喜啊,官司打得漂亮!”
“钱厅长,多亏了您。”
“别谢我,这是你自己有本事,争气。”钱卫国话锋一转,“不过,我这次打电话过来,是有几件事要跟你通个气。”
“您说。”
“金麦郎的刘建国,昨天,纪检的人已经正式立案了。行贿、伪造证件、偷税漏税……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全都给他坐实了。”
“他那个在粮食局的儿子,也已经被撤职查办。”
张耀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还有永发的老赵,卫生许可证是找人伪造的,性质太恶劣,工商局直接吊销了他的营业执照。华盛的老孙更惨,资金链断了,今天一早,已经去申请破产清算了。”
钱卫国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小张啊,这三家厂子,算是彻底栽了。”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电话里传来的电流声。
半晌,张耀才开口:“钱厅长,我没想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我清楚。”钱卫国的语气很平静,“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不过,你也要多加小心。墙倒众人推,但兔子急了也咬人。这三家虽然明面上垮了,但他们在背后经营了那么多年,关系网错综复杂,保不齐就有人想替他们出头,或者干脆就是想捞一笔。”
“我明白。”
挂了电话,张耀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赵铁军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问。
“厂长,您……没事吧?”
“没事。”张耀猛地睁开眼,“去,把保安队的王队长给我叫过来,我有事交代。”
不一会儿,身材壮实的王队长推门进来。
“厂长,您找我?”
“嗯。”张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崭新的大团结,数都没数,直接拍在桌上,“这是五百块,你拿着。”
王队长当场就愣住了:“厂长,这……”
“拿去给保安队的兄弟们分了,这段时间晚上巡逻,风里来雨里去,辛苦他们了。”
“厂长,这不合适,都是我们分内的事……”
“拿着。”张耀把钱硬塞进他手里,语气不容置喙,“还有,从今天开始,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所有人,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我有预感,会有人来咱们厂里找茬。”
王队长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厂长您放心!有我们保安队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动咱们厂里的一根草!”
“好。”张耀站起身,“去吧。”
送走王队长,赵铁军又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厂长,真……真会有人来啊?”
“不知道。”张耀走到窗边,目光落在楼下热火朝天的厂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场仗,还远远没有打完。
……
晚上,张耀回到家。
陈桃花正在厨房里忙活着,饭菜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两个女儿像小麻雀一样围着她叽叽喳喳。
“妈!今天我们班好多同学都说在电视上看见你了!”
“对对对!我们老师还在班上表扬你,说妈妈是为人民服务的典范呢!”
陈桃花被两个女儿夸得脸颊绯红,拿锅铲轻轻敲了下锅沿。
“瞎说啥呢,我哪有那么好。”
“就是好!”二芸亲昵地搂着她的胳膊,“妈,你现在可是大明星啦!”
“什么大明星,还不是一个下地种田的。”陈桃花嘴上嗔怪着,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张耀靠在厨房门口,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桃花,今天累不累?”
陈桃花回过头,看见是他,脸上笑意更深了。
“不累。就是村里人见了我都说我上电视了,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习惯就好了。”张耀走进厨房,顺手拿起一个碗,“说不定以后这种事会越来越多。”
“啊?”陈桃花愣住了,“还……还要拍?”
“可能吧。”张耀笑了,“不过这次,你可以拒绝。”
“那我……”陈桃花咬了咬嘴唇,低下头,“那我再想想。”
吃完饭,两个女儿回屋写作业,陈桃花洗完碗,擦干手,坐到张耀身边。
“当家的,我问你个事儿。”
“说。”
“咱们厂现在生意这么好,以后会不会……”陈桃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会不会有人眼红,使坏?”
张耀看着她,没说话。
“今天在村口,王婶跟我说了几句,说金麦郎那几家都垮了,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桃花伸出手,握住了张耀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
“我就怕……怕他们冲你来,对你下黑手。”
张耀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
“桃花,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可是……”
“没什么可是。”张耀打断了她,“咱们现在,早不是当年那个谁都能踩一脚的破败小厂了。他们要是敢来,我接着就是。”
陈桃花看着丈夫坚毅的侧脸,看了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