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松脸上的肌肉僵住了。
他看看叶凡，又看看林风，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一个是青州城成名已久的丹道天才，家世显赫。
一个是刚刚展现出神鬼莫测手段的神秘少年，深不可测。
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林少，您订的药材早就备好了。”
钱松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试图缓和气氛。
林风的视线却始终没有从钱松身上移开，仿佛叶凡只是屋里的一件摆设，一粒尘埃。
这种无视，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加伤人。
叶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看着林风，这位曾经的朋友。
那些年少的意气风发，那些醉酒后的丹道雄辩，都已随着他的丹田被废，化作了眼前的冰冷与疏离。
人心，有时比丹火更难测。
“钱掌柜，我的药材。”
叶凡的声音很平静，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钱松如蒙大赦，连忙转身，亲自将早已打包好的药材捧了过来，双手奉上。
“先生，这是您要的药材，分文不取，还请您务必收下。”
叶凡接过药包，掂了掂份量，便转身朝外走去。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林风一眼。
当他与林风擦肩而过时，林风那刻意维持的淡漠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袖中的手掌握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
青州城丹盟。
建筑恢弘，通体由巨石砌成，门前两尊丹炉形状的石雕，终年有淡淡的药香飘散。
这里是所有丹师心中的圣地。
叶凡踏入丹盟大厅时，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
他身上的粗布麻衣，与周围那些衣着光鲜、神情倨傲的丹徒、丹师们格格不入。
“那不是叶家的那个废物吗？”
“丹田被废，灵力全无，他来这里做什么？”
“可能是来买些最低等的药渣吧，真是可怜。”
议论声毫不掩饰，带着刺耳的讥笑与怜悯。
叶凡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他径直走向丹师考核的报名处。
负责登记的是一个山羊胡老者，他抬起眼皮瞥了叶凡一眼，声音带着一丝不耐。
“姓名，年龄，师承。”
“叶凡，十六，无。”
听到“无”字，老者手中的笔顿住了。
他重新审视着叶凡，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怀疑。
“没有师承也想考丹师？你可知道，考核需要消耗丹盟的珍贵药材，不是给你这种黄口小儿来玩闹的。”
“我若失败，三倍赔偿药材费用。”
叶凡将钱松给他的那个钱袋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老者的态度这才缓和了些，他撇了撇嘴，提笔记下。
“进去吧，最后一个位置。”
考核室内，早已坐满了人。
十尊古朴的青铜丹炉一字排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燥热。
主考官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人，胸口佩戴着一枚刻有三道丹纹的徽章，代表着他三品丹师的尊贵身份。
当叶凡走进考核室时，主考官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认得叶凡。
这个曾经被誉为青州城第一天才，又在一夜之间沦为笑柄的少年。
“叶凡？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主考???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
“我来参加考核。”
叶凡平静地回答。
“胡闹！”
主考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股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
“你丹田已废，人尽皆知。没有灵力，如何催动丹火？如何炼丹？这是对丹道的亵渎！”
满室的考生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
叶凡没有争辩。
他只是走到最后一尊无人使用的丹炉前，伸出手，轻轻贴在了冰冷的炉壁上。
下一刻，他掌心的那道青色丹文，在他的皮肤下亮起。
嗡——
沉寂的青铜丹炉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炉底，一簇青色的火焰凭空燃起，火苗稳定而纯净，没有一丝杂气。
整个考核室的温度骤然升高。
主考官脸上的怒意凝固了。
所有考生的讥笑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这是……神识之火？”
主考官的声音因为过度震惊而变得干涩沙哑。
不需要灵力催动，仅凭强大的精神力凝聚而成的火焰。
这是传说中丹道宗师才能掌握的手段。
叶凡没有理会周围的死寂。
他按照考核的要求，将炼制“凝神丹”的药材，有条不紊地投入丹炉。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不是在炼丹，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别的考生早已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控制着炉火。
唯有叶凡，神情自若，甚至闭上了眼睛。
主考官死死盯着叶凡的丹炉，连呼吸都忘了。
终于，丹炉内传来一声清脆的丹鸣。
炉盖开启。
没有浓郁的药香，只有一缕若有似无的清气飘散开来。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丹炉底部，静静地躺着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
它通体浑圆，呈淡青色，表面上，竟有三道天然形成的金色纹路。
三道金纹！
“丹……丹成三纹！”
主考官脸上的肌肉僵住了，那副维持了半生的严肃表情寸寸龟裂。他眼珠一动不动，死死锁住丹炉底部那枚小小的丹药，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片刻的死寂后，他猛地推开身前的桌案，上面的笔墨纸砚稀里哗啦掉了一地。他却不管不顾，踉踉跄跄地冲到丹炉前。那几步路，他走得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又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伸出手，指尖在距离丹药一寸的地方停下，剧烈地颤抖着，竟不敢触碰。他俯下身，几乎将整张脸都凑到炉口，贪婪地呼吸着那缕若有似无的清气。那股气息入体，让他浑浊的眼神都清明了几分。
“丹纹……是天成的丹纹……”他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终于，他用两根手指，以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将那枚丹药夹了出来。
丹药入手温润，三道金色纹路浑然天成，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主考官的眼眶瞬间红了，两行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滴落在手背上。
“完美品质？不！这是超越了完美的传说品质！老夫穷尽一生，竟然能亲眼见到此等神物！”
他仰天长叹，声音里有激动，有狂喜，更有深深的落寞。自己钻研丹道一生，穷尽心血才堪堪摸到三品丹师的门槛，而眼前这个少年，随手一炼，便已臻化境。
整个考核室，落针可闻。
先前对叶凡出言不逊的几个丹徒，此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其中一人离得最近，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炉子里那坨黑乎乎的药渣，又抬头看看叶凡那枚金纹丹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涨成了猪肝色，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咕咚。”
不知是谁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枚丹药，缓缓移到了那个始终面无表情的少年身上。那眼神里，再没有讥讽与怜悯，只剩下敬畏与恐惧。
同一时间，叶家。
一名下人气喘吁吁，手脚并用地冲进叶云的院子，甚至绊倒在门槛上，摔了个结实。
“少爷！不好了！那个……那个废物叶凡……”
正在院中石桌旁闭目养神的叶云睁开眼，眉头微皱。他最是讲究体面，对这下人的失态很是不悦。
“慌什么。”他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那下人连滚带爬地跪到他面前，说话都带上了哭腔：“他……他通过了丹师考核！一品丹师！不！不止！主考官说……说他炼出了……三纹金丹！”
叶云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住了。
他脸上的闲适与从容瞬间消失。
啪！
滚烫的茶水泼了满手，他却毫无知觉。那只价值不菲的白玉瓷杯，竟被他生生捏成了齑粉，锋利的碎片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那下人抖得更厉害了。院子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下来。
“三……三纹金丹……传说品质……”
叶云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消息，可准？”
“千真万确！现在……现在整个丹盟都传遍了！”
叶云缓缓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嘴角咧开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
废物？
三纹金丹？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