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低语，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又像是直接在神魂深处响起。
阴冷、干涩、充满了非人的质感。
叶真心头猛地一跳，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体内神魔金丹疯狂运转，磅礴的法力蓄势待发。
不是幻觉！
他猛然转头，目光如电，死死盯住大殿最深处那片化不开的浓重黑暗。
敛息术早已催动到了极致，他的气息与周围的死寂融为一体，仿佛一块不会呼吸的石头。
这里面，真的有活物！
“锵——！”
手中的青冥剑，在这一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亢剑鸣。
剑身上那一缕微弱的黑气，像是被投入了滚油的火星，猛地暴涨，化作一道清晰可见的黑色流光，缠绕在剑身之上，散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它在兴奋！它在欢呼！
叶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柄剑，绝对有问题！
“多少年了……”
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万古长存的疲惫与茫然，“竟然……还有人能打开雷禁，来到这里。”
黑暗中，似乎有两点幽幽的雷光，缓缓亮起。
那不是灯火，而是一双眼睛。
紧接着，一个高大而枯槁的身影，从黑暗中一步步走出。
他身上穿着早已破烂不堪的古老道袍，身形干瘦得如同被风干的尸骸，每走一步，都仿佛要耗尽所有的力气。
他的脸上布满了沟壑，双眼深陷，唯有那两点雷光，证明他还“活着”。
一股混杂着煌煌雷威与阴冷魔气的矛盾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令人极不舒服。
叶真没有开口，只是握紧了青冥剑，剑尖斜指地面，体内的剑意已经与神魔金丹连成一片。
眼前这人，或者说这个东西，给他带来的压迫感，远超他见过的任何元婴修士，甚至……比夜狂澜给他的感觉还要危险！
“小辈，不必紧张。”
那枯槁的身影停在十丈之外，目光落在了叶真手中的青冥剑上，那双雷光闪烁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至极的情绪。
有怀念，有憎恶，有解脱，也有……警惕。
“是它……带你来的吧？”他沙哑地问。
叶真瞳孔一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手中的剑，名为‘裂天’。”枯槁身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追忆，“上古之时，我得到此剑后它随我斩尽亿万天魔，将那道通往魔渊的裂缝，硬生生斩断，并以此剑为核心，设下这雷池大阵，镇压此地。”
叶真心中巨震！
眼前这个看似鬼魅的枯槁身影，竟然就是壁画上那个手持神剑，镇压天魔的上古大能？！
“前辈……是壁画上那位雷尊？”叶真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开口。
“雷尊……”枯槁身影咀嚼着这个名号，发出一声难听的自嘲干笑，“呵呵……早已不是了。如今的我，不过是一缕被魔气侵染，苟延残喘的残魂罢了。”
被魔气侵染！
叶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和他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古时期，究竟发生了什么？”
雷尊残魂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万古岁月。
“天魔入侵，飞升路断……那一战，打得天崩地裂，整个沧澜界几乎化为废土。我虽以《九霄神雷正法》配合此剑，斩断了魔渊通道，但自身也被最精纯的本源魔气侵蚀。”
“为了不让魔气彻底污染我的神魂，化身为新的魔头，我只能将自己与这片被镇压的魔渊入口，一同封印于此。”
“以我之残躯为阵眼，以我之神魂为雷池之灵，日夜引动九霄神雷，涤荡魔气。只可惜……那本源魔气，如跗骨之蛆，万古岁月，非但没能将其磨灭，反而让它与我的残魂，与这雷池，渐渐融为了一体……”
雷尊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无奈。
叶真听得心神摇曳，仿佛亲眼见证了那段波澜壮阔又无比悲壮的上古秘辛。
一位为了守护苍生而自我牺牲的大能，最终却落得这般不人不鬼的下场。
可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前辈，既然此剑名为裂天，为何……它会对魔气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叶真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这也是他此刻最警惕的一点。
雷尊残-魂闻言，那双雷眸死死地盯住了青冥剑上缠绕的那一缕黑气，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因为它……原本只是一柄受损的灵宝，我为了提升它的品阶用魔渊中最核心的一块‘神魔之骨’融入锻造，使它有了超越灵宝的威能。”
“什么？！”
叶真如遭雷击，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剑！
用魔物的骨头锻造的镇魔神剑？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此剑，既是镇魔之钥，也是……开魔之匙。”雷尊的声音幽幽传来，“它天生便能吞噬魔气，将其转化为最纯粹的力量。当年我能斩断魔渊通道，靠的便是它这以魔克魔的特性。”
“但……这也是一柄双刃剑。它对魔气的渴望，是源自本能的。若持剑者心志不坚，便会被其引诱，沉沦魔道，成为比天魔更可怕的存在。”
雷尊的目光，从剑，移到了叶真的脸上。
“小辈，你很不错。金丹期便能修出神魔金丹，肉身与神魂远超同阶，心志也足够坚定。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雷眸中闪过一丝赞许。
“你的剑意中，竟然蕴含了一丝……湮灭的法则雏形。这股力量，正是克制魔气不死不灭特性的关键！”
“现在，你既然带着它来到了这里，便说明天意如此。”
“我这缕残魂，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这雷池大阵，也因你的到来而出现了缺口，魔气正在加速渗透。”
雷尊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郑重的神色。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希望与绝望，飞升与毁灭，竟然全都系于这一柄剑上。
这哪里是什么机缘，这分明就是一个烫手到极致，随时可能引爆整个世界的炸药桶！
他终于明白，雷尊那句“你的使命”是什么意思了。
从他拿起这柄剑，走进这座殿堂开始，他就已经被卷入了这个关乎整个世界存亡的巨大旋涡之中，再也无法脱身。
“小辈，你的选择，是什么？”
雷尊残魂的声音，悠悠响起，打破了沉寂。
“是选择逃避，将这柄剑永远封存于此，祈祷着封印永远不会被破开？”
“还是……握住它，去面对那未知的命运，为这个早已没有希望的世界，搏一个未来？”
叶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想起了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想起了灵隐门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想起了黑木城，想起了东部荒泽域，想起了这个他赖以生存的修仙世界。
逃避？
修仙之路，本就是逆水行舟，何曾有过退路！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所有的迷茫与震动，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然。
他伸出手，再次握住了那柄嗡鸣不止的镇魔神剑。
剑身冰冷，却仿佛与他的血脉，他的神魂，彻底连接在了一起。
“前辈，”叶真看向雷尊残魂，一字一句地开口，“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