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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玩意儿出现在同福客栈门口时,郭芙蓉正举着扫帚追打吕秀才。

白展堂擦着桌子哼着小曲。

佟湘玉扒拉着算盘珠子。

李大嘴在厨房剁肉。

莫小贝蹲在角落里往蚂蚁洞里灌辣椒水。

一切如常,直到那东西挡住了门外的光。

是个方头方脑的木头箱子,底下有四个轱辘,约莫半人高。

它吱吱嘎嘎地自己挪了进来,顶上一个小烟囱还突突冒着可疑的黑烟。

箱体上用歪歪扭扭的墨笔字写着三个大字:“嗑·乐·机”。

所有人都停了动作。

“这是个……啥?”郭芙蓉放下了扫帚。

白展堂蹭地躲到了柜台后面,露出半个脑袋:“警惕!万一是西域妖僧的摄魂匣!”

吕秀才理了理快滑到鼻尖的方巾,凑上前去,抑扬顿挫地念着侧面贴的一张泛黄说明书:“‘嗑乐机,乃取‘嗑瓜子’与‘乐逍遥’之精义,集天地之灵气,汇巧匠之心血……’呃,下面字糊了。”

那机器似乎听得懂人话,忽然“咔哒”一声,正面弹开一个小门,从里面伸出一个锃亮的铜勺子,勺子里盛满了颗粒饱满、油光锃亮的葵花籽。

同时,箱体里传出一种类似锯木头摩擦的、但又勉强能辨认出是《茉莉花》调子的音乐。

莫小贝丢了辣椒罐就跑过来,伸手就去抓那瓜子。

“别动!”佟湘玉一声断喝,从柜台后绕了出来,上下打量着这不明物体,“谁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送来的?万一下了毒呢?展堂!”

白展堂苦着脸:“掌柜的,我轻功是好,可也没练过对付铁疙瘩啊……”

李大嘴提着剁骨刀从厨房冲出来,气势汹汹:“啥玩意儿?敢来同福客栈撒野?看我……”

他话没说完,那机器顶上的小烟囱“噗”一声,喷出一股带着焦香瓜子味儿的浓烟,正好喷了他一脸。

大嘴呛得直咳嗽,手里的刀差点掉脚面上。

“你看你,莽撞!”佟湘玉埋怨着,但还是好奇地盯着那机器。

那铜勺子又往前伸了伸,还讨好似的上下晃了晃。

郭芙蓉是个不信邪的,一把抓过勺子里的瓜子,嘎嘣就嗑了一颗。

“唔……味道还真不赖!比咱自己炒的香!”

吕秀才紧张地抓住她的胳膊:“芙妹!慎重啊!子曰……”

“子还曰过实践出真知呢!”郭芙蓉又嗑了几颗,把瓜子仁抛进嘴里,“没事儿!你看,我这不好好的?”

见她安然无恙,众人的警惕心顿时被好奇心压了下去。

佟湘玉犹豫着也拈起一颗,小心嗑开:“嗯……是挺香。这谁送的呢?”

就在这时,那机器侧面又“咔”一声,吐出一张纸条。

白展堂用抹布垫着,小心翼翼捡起来念道:“试用装,免费。三日后,正式租赁,月钱五十两。”

“五十两?!”佟湘玉声音拔高了八度,刚嗑开的那颗瓜子差点噎在喉咙里,“抢钱啊!”

她心疼银子,可目光落在那嗑起来异常顺滑、香气异常浓郁的瓜子上,又有点挪不开眼。

这瓜子,确实邪门的好吃。

“租赁?谁要租这破玩意儿?”郭芙蓉不屑。

机器仿佛听到了质疑,音乐声陡然一变,成了激昂的《十面埋伏》。

顶上的小烟囱开始有节奏地喷出不同颜色的烟雾,红的,黄的,绿的,像抽风了的彩虹。

正面木板上,居然还闪烁起几盏忽明忽暗的小灯,拼凑出一个扭曲的笑脸。

吕秀才吓得后退一步:“此物……此物恐已成精!”

莫小贝却兴奋地拍手:“好玩好玩!嫂子,留下它吧!多热闹啊!”

佟湘玉看着那机器,又看看手里剩下的瓜子,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

免费试用三天……这瓜子品质,要是能吸引更多客人……

她清了清嗓子,摆出掌柜的派头:“既然是一片……呃,好意,那咱们就勉为其难,试用三天。”

“展堂,给它挪个不挡道的地儿。”

“大嘴,盯着点,别让它把客人吓着。”

三天试用期,同福客栈彻底变了天。

起初,大家只是好奇地偶尔去机器那里捞一勺瓜子。

但那瓜子仿佛有种魔力,嗑了一颗就想第二颗,越嗑越停不下来,满口留香,手指尖都带着那股诱人的焦油和香料混合的气味。

而且,怪事发生了。

白展堂发现自己嗑完一碟瓜子后,擦桌子的速度快了一倍,身影几乎化成一道虚影,就是停不下来,差点把桌子擦秃噜皮。

郭芙蓉嗑得最多,感觉自己内力澎湃,对着后院那棵老槐树试验新招“排山倒海”,差点把树给轰塌了半边,吓得吕秀才抱着圣贤书直念“子不语怪力乱神”。

李大嘴嗑了瓜子,剁肉馅如同疾风骤雨,肉末飞溅,力道控制不住,差点把砧板剁穿。

连最讲究沉稳的佟湘玉,嗑了几把后,扒拉算盘的速度快得出现了残影,嘴里念叨的收支计算如同魔音灌耳,算完还莫名亢奋,给莫小贝许下了一堆买糖人、新衣裳的空头支票。

只有吕秀才,嗑了半天,除了口干舌燥,就是文思更加混乱,写出来的诗句前言不搭后语,充满了“瓜子的脆响是宇宙的回声”、“在油润的深渊里寻找仁的真理”这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句子。

莫小贝倒是没显出什么特别,就是嗑瓜子的速度飞快,面前堆起的瓜子壳很快就能垒成一座小宝塔。

客人们也发现了这神奇的机器和那勾魂夺魄的瓜子。

同福客栈的生意前所未有地火爆起来,人们来了不点菜,先问能不能嗑瓜子。

大堂里“嘎嘣嘎嘣”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养了一屋子饥饿的仓鼠。

地上堆积的瓜子壳能没过脚踝,白展堂每天扫地的抱怨声堪比哀乐。

第三天傍晚,试用期结束。

那“嗑乐机”准时“咔哒”一声,铜勺子缩了回去,音乐停止,灯光熄灭,小烟囱也不再冒烟,像个沉默的方木头盒子杵在墙角。

热闹戛然而止。

客栈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空虚感。

郭芙蓉觉得浑身不得劲,内力好像也滞涩了。

白展堂擦桌子的动作慢得像老头。

李大嘴对着肉块发呆。

佟湘玉扒拉算盘的手指头软绵绵的。

连莫小贝都觉得新找的蚂蚁洞没意思了。

“不对劲。”吕秀才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面色凝重地合上手里一本被瓜子油浸得斑斑点点的《论语》,“诸位,我等怕是……着了道了。”

“着啥道?”郭芙蓉烦躁地一拍桌子,“就是瓜子吃完了呗!”

“非也非也!”秀才摇头晃脑,“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今可曰:‘吾未见好德如好此瓜子者也’!”

“此物令人耽于口腹之欲,行止失常,心绪不宁,非祥瑞,乃祸端也!”

佟湘玉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这三日客栈虽人多,但客人光嗑瓜子不点酒菜,实际收入没增反降,还浪费了不少茶水。

而且,自己那失控的算账速度和许给莫小贝的承诺,现在想起来脸上发烫。

“秀才说得对……这玩意儿,邪性!”

“可那瓜子……是真好吃啊。”李大嘴咂摸着嘴,一脸回味。

众人沉默。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诱人的焦香。

第四天一早,那“嗑乐机”又“活”了过来。

音乐响起,铜勺子弹出,里面盛满了新鲜饱满的瓜子,旁边再次吐出那张写着“月租五十两”的纸条。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佟湘玉。

佟湘玉看着那机器,又看看伙计们渴望的眼神,一咬牙一跺脚:“不租!谁知道后面还有啥幺蛾子!展堂,把它给我扔出去!”

白展堂应了一声,运起轻功,上前就去推那箱子。

没想到箱子底下轱辘一转,灵活地躲开了。

白展堂再推,箱子又躲。

一人一箱在大堂里绕起了圈子,引得郭芙蓉和莫小贝哈哈大笑。

“嘿!我这暴脾气!”白展堂挽起袖子,使出十成功力,身影如电,再次扑上。

那箱子也不甘示弱,轱辘吱吱作响,左冲右突,偶尔还从烟囱里喷出点烟雾干扰视线。

眼看白展堂就要抓住箱子一角,箱子突然“咔”一声,底部伸出两个小铁片,像脚一样固定在地面。

白展堂一撞,竟被反弹回来,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反了!反了!”佟湘玉气得直拍桌子,“一个破箱子都治不了!芙蓉!”

郭芙蓉早就手痒,运起“惊涛掌”就拍了过去:“排山倒海——收着点力!”

掌风呼啸,那箱子却滴溜溜一转,用侧面承受掌力,“嘭”的一声,只是晃了晃,顶多掉了一点木屑。

“这啥玩意儿做的?这么结实?”郭芙蓉傻眼了。

李大嘴提着砍骨刀:“看我给它开个瓢!”

“住手!”佟湘玉尖叫,“五十两呢!砸坏了你赔啊!”

众人束手无策,围着那依旧播放着走调音乐、散发着诱人瓜子香气的机器,如同看着一个烫手山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看来,诸位是对在下的‘嗑乐机’不满意?”

众人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干瘦的中年人,穿着不合时宜的锦袍,头戴一顶可笑的高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和两片薄薄的、带着虚假笑意的嘴唇。

他手里摇着一把羽毛扇,故作姿态。

“你是哪个?”佟湘玉警惕地问。

“在下,贾成功。”来人微微一礼,“这‘嗑乐机’,便是在下的一点小发明。”

“原来是你这家伙搞的鬼!”白展堂摩拳擦掌。

贾成功不慌不忙,踱步进来,绕着机器走了一圈,用羽毛扇轻轻敲了敲箱体,音乐声更响亮了。

“非也非也,在下是给诸位送快乐来的。”

“瞧瞧,多好的瓜子,多美妙的音乐,多……活泼的氛围。”

他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瓜子壳,“只要每月五十两,这份快乐,就能持续不断。”

“五十两?你咋不去抢钱柜呢!”李大嘴吼道。

“快乐,是无价的。”贾成功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况且,据我观察,诸位已经离不开它了,不是吗?”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郭芙蓉意犹未尽的嘴唇和白展堂无处安放的手指上停留片刻。

吕秀才挺身而出:“这位贾先生,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此等奇技淫巧,令人心智迷失,非君子所为!我等岂能受你胁迫!”

贾成功嗤笑一声:“圣人?圣人嗑过我这瓜子吗?没嗑过,就没发言权。”

他转向佟湘玉,“佟掌柜,做个决定吧。租,还是……不租?”

他特意拉长了“不租”两个字,带着明显的威胁。

佟湘玉脸色变幻,内心天人交战。

租,这明摆着是敲诈,而且后患无穷;不租,看伙计们这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这贾成功看起来就不是善茬,恐怕……

“不租!”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是莫小贝。

她双手叉腰,瞪着贾成功,“你这破机器,吵死了!还占地方!影响我灌蚂蚁洞!”

贾成功看着莫小贝,眼睛眯了眯,闪过一丝寒光,随即又笑了:“小姑娘,话别说太满。也许,你很快就会改变主意呢?”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摇着扇子走了,留下那台“嗑乐机”依旧在客栈中央,孜孜不倦地制造着噪音和诱惑。

接下来的两天,同福客栈陷入了低气压。

没有瓜子的日子,每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

郭芙蓉练功没劲,白展堂跑堂没神,李大嘴炒菜忘了放盐,佟湘玉算账算得唉声叹气。

吕秀才试图用“嗑瓜子不利于修身养性”来给大家打气,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有气无力的“去你的”。

更可怕的是,镇上其他尝过那瓜子滋味的人,也开始惦记,时不时跑来打听机器还开不开。

有人甚至表示愿意出钱买一点瓜子解馋。

佟湘玉看着潜在的收入,心里像有猫在抓。

第三天,贾成功又来了。

这次,他直接带了一份写好的契约。

“佟掌柜,考虑得如何了?”他皮笑肉不笑地问。

佟湘玉看着那份契约,手有些抖。

“掌柜的!不能签啊!”吕秀才急道,“此乃饮鸩止渴!”

“可是……大家这状态……”佟湘玉犹豫着。

郭芙蓉一咬牙:“姑奶奶我就不信,离了那破瓜子还活不了了!”

贾成功阴恻恻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正是几十颗油光锃亮的“嗑乐机”特供瓜子。

他拿起一颗,慢悠悠地嗑开,那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堂里格外刺耳,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签,或者不签。”贾成功把契约往前推了推,“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错过了,这快乐,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诱惑如同实质的钩子,拉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佟湘玉的手,缓缓伸向了那支笔。

“等等!”

一声大喝,来自后院。

只见莫小贝气鼓鼓地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弹弓?

不对,那造型更复杂些,像是几个竹片、皮筋和一个小勺子胡乱绑在一起的东西。

“贾成功!你以为就你有机器啊?”莫小贝得意洋洋地举起她那“杰作”,“看我发明的‘反嗑乐弹弓’!”

众人愕然。

贾成功也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小姑娘,你这是何物?”

“专打你那破机器的!”莫小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铁蚕豆?

塞进勺子,拉紧皮筋,瞄准了“嗑乐机”顶上那个小烟囱,“看我给你堵上!”

“嗖——”

铁蚕豆飞了出去,准头奇差,擦着机器边缘飞过,打在了白展堂刚擦好的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噗——”贾成功笑出声。

莫小贝脸一红,不服气,又掏出一颗铁蚕豆。

这次,她瞄准时间更长。

“小贝!别胡闹!”佟湘玉赶紧阻止。

但已经晚了。

第二颗铁蚕豆射出,依旧偏离目标,直奔柜台上的一个瓷瓶而去。

白展堂眼疾手快,一个飞身接住,身形潇洒落地,刚想摆个姿势,脚下踩到一堆郭芙蓉之前打翻的瓜子壳,哧溜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手里接住的瓷瓶脱手飞出——

“哐当!”

瓷瓶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嗑乐机”顶盖的缝隙处,卡了进去。

机器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声,音乐走调得更厉害了,像是垂死的呻吟,烟囱冒出的黑烟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白气。

所有人都愣住了。

贾成功脸色一变,上前查看。

只见那瓷瓶卡死了某个关键部件,机器运转的声音越来越滞涩。

“你……你们竟敢损坏我的宝贝机器!”贾成功气急败坏,也顾不上装风度了,“赔钱!一百两!不,二百两!”

一听赔钱,佟湘玉差点晕过去。

就在这时,吕秀才盯着那卡住的瓷瓶和机器缝隙,忽然眼睛一亮:“等等!贾先生,你口口声声说此物是你发明,巧夺天工。”

“可据学生观察,这机器内部结构,似乎……并非全然木质?”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瓷瓶砸开的缝隙里,隐约露出一点金属的光泽和复杂的齿轮结构。

白展堂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我说怎么推不动呢,原来里头有机关!”

“贾老板,你这‘集天地灵气’的玩意儿,看来还是人造的啊?”

贾成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是……是又怎么样?工艺复杂,巧夺天工!”

“巧夺天工?”吕秀才来了精神,绕着机器开始踱步,“《墨子·公输》有云:‘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

“然其机巧,终为墨子所破。今观此物,无非是些齿轮传动,连杆往复,加以音盒、烟雾香料之属,营造奇效,诱人沉迷,与那公输盘的云梯,性质虽异,道理相通!皆是外物之巧,非正道也!”

“你……你胡说八道!”贾成功有点慌。

郭芙蓉也反应过来:“好啊!弄个破箱子装神弄鬼!还五十两!我看五钱银子都不值!”

李大嘴挥舞着剁骨刀:“骗到我们同福客栈头上了!看我不把你剁成馅儿!”

形势瞬间逆转。

贾成功见势不妙,一边后退一边强撑场面:“好!好!你们等着!损坏我的机器,还污蔑于我!我……我报官去!”

“报官?”佟湘玉此刻腰杆也硬了,算盘一捧,“正好!让娄知县评评理,你这欺诈勒索,该当何罪!展堂,看住他!”

白展堂身形一闪,堵住了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贾成功。

贾成功冷汗下来了,他知道这跑堂的轻功厉害。

就在这时,那台“嗑乐机”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咔嚓”声,顶盖冒出一股浓密的黑烟,音乐彻底变成了一连串破锣般的噪音,然后“噗”的一声,彻底熄火,一动不动了。

连那颗卡着的瓷瓶,也因为这最后的震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世界清静了。

贾成功看着彻底瘫痪的机器,面如死灰。

“贾先生,”佟湘玉走到他面前,慢悠悠地说,“你这机器,好像也不怎么经用嘛。”

“看来,这租赁契约,是签不成了。至于赔偿嘛……”她拖长了调子。

贾成功一个激灵:“不……不用赔了!不用赔了!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诸位!”

“这机器……算我倒霉!告辞!告辞!”

说完,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白展堂身边挤出门去,头也不回地跑远了,连那把故作姿态的羽毛扇都掉在了地上。

同福客栈里,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郭芙蓉踢了踢那台沉默的木头箱子:“这就……完了?”

“完了。”白展堂松了口气,“可算清静了。”

李大嘴凑到机器旁边,用刀撬开那已经松动的顶盖,众人围上去一看,里面果然是些复杂的齿轮、弹簧、一个小音盒,还有几个装着香料和瓜子的小格子,线路杂乱,油污遍布。

“呸!就是个破烂!”李大嘴啐了一口。

吕秀才摇头晃脑:“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我等今日,可谓破除外惑,守住本心了。”

佟湘玉看着那堆破烂,又看看地上厚厚的瓜子壳,心疼地计算着这几天的损失和打扫的工夫,最后叹了口气:“行了行了,都别围着了。”

“展堂,把这破箱子拆了,当柴烧。”

“大嘴,赶紧准备晚饭,这几天客人都没吃好。”

“芙蓉,扫地!”

“秀才,去把《论语》抄十遍,静静心!”

“小贝……”她看向莫小贝,想起她那“反嗑乐弹弓”,哭笑不得,“……回去写功课!”

众人悻悻散去,各忙各的。

客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只是空气里,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那勾人的瓜子香,以及一场荒诞闹剧结束后,略带疲惫的平静。

白展堂费劲地把那笨重的木头箱子往后院拖,嘴里嘟囔:“这破玩意儿,死沉死沉的……”

郭芙蓉挥舞着扫帚,把瓜子壳扫得漫天飞,一边扫一边抱怨:“没劲!真没劲!”

吕秀才坐在柜台边,铺开纸张,磨墨,准备抄书,嘴里念念有词:“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瓜子自远方来,不亦……乱乎?”

李大嘴在厨房里,重新拿起菜刀,对着案板上的猪肉,运足了气,大喝一声:“我剁!”

刀光闪过,猪肉应声而开,刀口整齐利落。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嘀咕道:“咦?好像……劲儿是大了点儿?”

佟湘玉扒拉着算盘,计算着这几日的亏空,算到肉疼处,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她抬头,望向门外熙熙攘攘的七侠镇,夕阳的余晖给街道铺上一层金色。

“唉,这日子过的……”她喃喃自语,摇了摇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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