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裹着沙粒扑在脸上时。
阿楚正举着手机试图扫开眼前那丛结满浆果的灌木。
晏辰则在摆弄他背包侧袋里露出半截的折叠工兵铲。
周围的景象突然从城市公园的塑胶跑道变成了泥泞的滩涂。
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和某种腐烂海藻的气息。
远处传来粗糙的木桨划水声。
阿楚眨了眨眼，把手机屏幕按灭。
“晏辰，看那边。”
她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惊讶，只有按捺不住的兴奋。
晏辰顺着她下巴点的方向望去。
一艘破旧的小渔船正摇摇晃晃靠岸。
一个穿着粗麻布衣裳的男人正弯腰从船里抱起一条银光闪闪的鱼。
那鱼的眼睛一只朝上，一只朝下，形态颇为古怪。
“我的天！”阿楚捂住嘴，差点跳起来，“是《渔夫和他的妻子》！”
晏辰挑了挑眉，把工兵铲塞回包里拉好拉链。
“看来这次的剧本是格林童话。”
他伸手替阿楚拂去肩上的沙粒。
“装备检查过了？”
阿楚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塞满了压缩饼干、睡袋、太阳能充电宝，甚至还有两罐防狼喷雾。
“齐全得很，连你念叨的那个‘万能瑞士军刀’都带上了。”
她踮起脚尖在晏辰脸颊亲了一下，“夸我。”
晏辰低笑出声，握住她的手腕往渔船的方向走。
“我们的阿楚最靠谱了。”
沙滩上的渔夫已经把怪鱼放在地上。
那鱼竟然张口说话了，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
“听着，渔夫，我是被施了魔法的比目鱼，你放了我，我会满足你一个愿望。”
阿楚和晏辰躲在礁石后面，激动得互相攥紧了对方的手。
“来了来了！经典台词！”阿楚用气声说。
晏辰点头，目光紧紧盯着渔夫。
只见那渔夫连连摆手，脸上满是惶恐。
“我不要你的报酬，一条鱼而已，我怎么会要你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把比目鱼捧起来，放回海里。
比目鱼入水前，还特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你改变主意，就到海边喊我，说‘比目鱼啊比目鱼，海里的比目鱼，我的妻子要什么，求你满足她’。”
阿楚跟着在心里默念，手指在礁石上无意识地划着。
“这渔夫也太实诚了，”晏辰忍不住吐槽，“换做是我，至少得要个防水的手机壳。”
阿楚噗嗤笑出声，被晏辰用手指按住嘴唇。
“嘘，别被发现了。”
渔夫收拾好渔具，背着空空的鱼篓往远处的小茅屋走去。
阿楚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按照剧情，他老婆肯定会发火的。”
“何止发火，”晏辰补充道，“后面还要当国王当教皇呢。”
“我们要不要去提醒一下？”阿楚歪着头问，“告诉他别纵容他老婆的贪欲？”
晏辰沉吟片刻。
“可以试试，但我赌五块钱，肯定没用。”
“赌就赌，”阿楚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上次在《罗密欧与朱丽叶》里，要不是我及时把那瓶‘毒药’换成可乐，他们早就——”
“是是是，我们阿楚最厉害了。”晏辰笑着打断她，语气里满是宠溺。
两人远远跟着渔夫，来到那间破旧的小茅屋前。
刚走到篱笆外，就听见屋里传来女人尖利的咒骂声。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出去一整天就空着手回来？你是不是想饿死我！”
渔夫喏喏地解释自己放走了一条会说话的比目鱼，可以满足愿望。
“你个蠢货！”女人的声音更高了，“我们这破屋子漏风漏雨，你就不会让它给我们换一间好点的房子吗？”
阿楚拉了拉晏辰的袖子，小声说：“看吧，来了。”
晏辰耸耸肩，示意她继续看戏。
渔夫被老婆骂得抬不起头，只好拿起渔网，又往海边走去。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海边，渔夫深吸一口气，对着海面喊道：“比目鱼啊比目鱼，海里的比目鱼，我的妻子要什么，求你满足她。”
海水立刻翻涌起来，比目鱼游了过来。
“她想要什么？”
“她……她想要一间好点的房子。”渔夫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回去吧，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比目鱼说完，便沉入水中。
阿楚激动地抓住晏辰的胳膊。
“快！我们去看看新房子！”
两人一路小跑回到茅屋所在地。
原本破旧的茅屋果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漂亮的小别墅，带着花园和果园。
渔夫的妻子正站在门口，叉着腰指挥几个仆人干活。
看到渔夫回来，她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算你还有点用，快进来看看。”
阿楚咂咂嘴。
“这才第一波，后面还有得闹呢。”
晏辰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
“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就说我们是远方来的旅行者。”
“好主意！”阿楚眼睛一亮，“说不定能混顿午饭吃。”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别墅门口。
“请问有人在吗？”晏辰礼貌地问道。
正在指挥仆人的女人转过身，上下打量着他们。
“你们是谁？”
“我们是路过的旅行者，天色不早了，想问问能不能在您这里借宿一晚，我们可以付钱。”阿楚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女人看到他们穿着古怪（现代休闲装），但谈吐得体，又提到付钱，态度缓和了些。
“进来吧，正好家里缺两个打杂的，给你们口饭吃也行。”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忍着笑应了下来。
进了别墅，两人被安排在客房休息。
房间布置得很舒适，比他们想象的好多了。
“没想到这反派还挺大方。”阿楚瘫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晏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忙碌的仆人。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你不觉得这个比目鱼太痛快了吗？”晏辰皱着眉，“一般这种有魔法的生物，不都喜欢刁难一下许愿的人吗？”
阿楚坐起来，想了想。
“好像是哦，”她摸了摸下巴，“难道它有什么阴谋？”
“不好说，”晏辰摇摇头，“我们再观察观察。”
晚饭时，渔夫的妻子心情极好，不停地给渔夫夹菜，还难得地问了阿楚和晏辰一些“远方”的事情。
阿楚胡编乱造了一通，说他们来自一个叫“华夏”的遥远国度，那里的人都穿着他们这样的衣服，出门靠一种不用马拉的车子。
女人听得眼睛发亮，嘴里啧啧称奇。
“你们那里的国王，住的房子是不是特别大？”
阿楚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她的贪欲又开始膨胀了。
“是啊，”阿楚故意说，“比您这房子大好几倍呢，还有好多好多仆人，每天都能换不一样的衣服和首饰。”
女人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晚饭一结束，她就把渔夫拉到一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只见渔夫连连摇头，最后还是被女人推搡着，又往海边走去。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晏辰无奈地说。
阿楚叹了口气。
“这就是典型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两人又跟到海边。
渔夫再次呼唤比目鱼。
“她又想要什么？”比目鱼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她……她想当一个世袭的侯爵，住更大的城堡。”渔夫的声音带着哭腔。
比目鱼沉默了几秒。
“回去吧，她会如愿的。”
这次，阿楚没有那么兴奋了。
“你说这个比目鱼，是不是故意的？”她小声问晏辰，“它明明可以拒绝的。”
晏辰望着翻涌的海面，若有所思。
“或许，它在等一个机会。”
回到城堡时（原本的别墅已经变成了宏伟的城堡），渔夫的妻子已经穿上了华丽的侯爵夫人服饰，正坐在大厅里接受仆人的朝拜。
看到渔夫回来，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以后你就在城堡里好好待着，别再去打鱼了，丢我的人。”
渔夫喏喏地应着，看起来更加憔悴了。
阿楚和晏辰被安排在城堡的客房里，待遇比之前好了很多。
晚上，阿楚睡不着，拉着晏辰在城堡里闲逛。
“你看这些仆人，好像都不太开心。”阿楚小声说。
晏辰点头。
“被一个贪婪的人统治，谁能开心得起来。”
他们走到一间偏僻的房间外，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推开门一看，是一个年轻的女仆，正抱着一件破旧的衣服哭泣。
“你怎么了？”阿楚轻声问道。
女仆吓了一跳，看到是他们，才擦了擦眼泪。
“我……我想家了。”
原来，这个女仆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自从渔夫的妻子变成侯爵夫人后，就强行把她从家里掳来做仆人，还不许她和家人联系。
“不止我一个，”女仆小声说，“好多仆人都是这样被抓来的。”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愤怒。
“这个女人太过分了！”阿楚咬牙说。
晏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
“我们得想个办法。”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看到渔夫的妻子叉着腰，对着渔夫大喊大叫。
“当侯爵有什么意思！我要当国王！统治整个国家！”
渔夫这次说什么也不肯去海边了。
“你疯了！我们已经拥有很多了！”
“我没疯！”女人尖叫道，“我要当国王！你不去是吧？好，我自己去！”
说着，她竟然真的穿着华丽的衣服，往海边走去。
阿楚和晏辰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海边，女人对着海面大喊：“比目鱼啊比目鱼，海里的比目鱼，我要当国王，快满足我！”
比目鱼游了过来，眼神冰冷。
“回去吧，你会成为国王的。”
这次，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当女人真的变成女王，住进更加宏伟的皇宫时，她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对仆人更加苛刻，整个国家的人都怨声载道。
阿楚和晏辰看着这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
“晏辰，我们不能再这样看着了。”阿楚拉住晏辰的手，“我们得做点什么。”
晏辰点点头。
“我查了一下，这个国家以前的国王，是个很贤明的人，突然有一天就失踪了，然后渔夫的妻子就趁机当了国王。”
“你怎么知道的？”阿楚惊讶地问。
晏辰晃了晃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他用卫星信号（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竟然有微弱的卫星信号）查到的资料。
“我怀疑，那个老国王的失踪，和比目鱼有关。”
阿楚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
“你想，”晏辰分析道，“比目鱼有这么强大的魔法，为什么会被渔夫捕获？它完全可以自己逃走。”
“你的意思是，它是故意被渔夫捕获的？”
“很有可能，”晏辰点头，“它想借渔夫妻子的贪婪，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原来是渔夫的妻子又不满足于当国王了，她想当皇帝，统治更多的土地。
渔夫被她逼得没有办法，再次被推到海边。
这一次，阿楚和晏辰没有跟上去。
“我们去老国王以前住的宫殿看看。”晏辰说。
两人避开守卫，来到老国王的宫殿遗址（已经被渔夫的妻子下令拆毁了一部分）。
在废墟里，他们发现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晏辰拿出手机，用翻译软件扫描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能识别）。
上面写着：“比目鱼，海中妖，以贪为饵，诱人为牢，待至极致，吞噬其魂。”
“原来如此！”阿楚恍然大悟，“这个比目鱼是个妖怪，它通过满足人的贪欲，来吞噬人的灵魂！”
晏辰的脸色很凝重。
“那个渔夫的妻子，恐怕已经被它吞噬了一部分灵魂了，所以才会越来越贪婪，越来越无情。”
他们赶紧往海边赶。
到了海边，正看到渔夫跪在地上，对着海面苦苦哀求。
“求求你了，比目鱼，我妻子她想当皇帝，你就满足她吧，不然她会杀了我的。”
比目鱼浮在水面上，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回去吧，她会成为皇帝的。”
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阿楚再也忍不住了，冲了过去。
“你不能再满足她了！你是个妖怪，你想吞噬她的灵魂！”
比目鱼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识破它的真面目，愣了一下。
“你是什么人？”
“我们是来揭穿你的！”晏辰挡在阿楚身前，“你利用人的贪欲作恶，不会有好下场的！”
比目鱼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揭穿又怎么样？她的贪欲已经到了极致，就算你们说破嘴，也改变不了什么。”
说完，它沉入水中，再也没有出现。
渔夫呆呆地站在海边，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楚走过去，把石碑上的内容告诉了他。
渔夫听完，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
“是我害了她……是我的纵容害了她……”
他捂着脸，失声痛哭。
“现在还来得及，”晏辰说，“只要她能放弃那些贪欲，或许还有救。”
渔夫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我回去劝她！”
回到皇宫（现在已经是帝国的皇宫了），渔夫的妻子正穿着皇帝的龙袍，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接受百官的朝拜。
看到渔夫回来，她厉声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跪下朝拜我！”
渔夫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老婆，我们回去吧，回到我们的小茅屋去，我还去打鱼，你在家做饭，好不好？”
“你疯了！”女人怒喝道，“我现在是皇帝！你让我回去当渔夫的老婆？你是不是想造反！”
“那些都不重要，”渔夫哭着说，“我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像以前一样过日子。”
女人愣住了，眼神有了一丝动摇。
就在这时，比目鱼突然从皇宫的池塘里跳了出来，化作一道黑影，扑向女人。
“你的灵魂，是我的了！”
“小心！”阿楚大喊一声，从背包里拿出防狼喷雾，对着黑影喷了过去。
防狼喷雾虽然伤不了比目鱼，但也让它的动作迟滞了一下。
晏辰趁机拉起女人，往外面跑。
“快跑！离开这里！”
比目鱼发出一声怒吼，在后面紧追不舍。
一路上，女人的眼神越来越清明，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小茅屋……我的鱼汤……”
跑到海边时，女人突然停下脚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看着比目鱼越来越近，突然转身，对着大海喊道：“比目鱼，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回到以前的生活！”
比目鱼显然没料到她会放弃，动作再次一滞。
就在这时，天空中出现一道金光，击中了比目鱼。
比目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
金光散去，一个慈祥的老人出现在海边，正是失踪的老国王。
“我被比目鱼封印在海底，只有当有人主动放弃极致的贪欲时，封印才能解除。”老国王解释道。
女人看着自己身上华丽的龙袍，又看了看身边的渔夫，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我对不起大家。”
老国王叹了口气。
“知错能改就好，你们回去吧，好好过日子。”
皇宫消失了，城堡也消失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海边，只剩下那间破旧的小茅屋。
渔夫和他的妻子，重新开始了以前的生活。
女人变得勤劳而节俭，渔夫也变得更加有担当。
阿楚和晏辰站在海边，看着这一切。
“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阿楚说。
晏辰握住她的手。
“有时候，看似无法改变的命运，只要有一丝善意和醒悟，就会出现转机。”
阿楚靠在晏辰肩上，看着夕阳染红海面。
“这里的海水，好像比刚来的时候清澈了。”
“嗯，”晏辰点头，“因为贪婪被净化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海鸥，在金色的余晖里，自由地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