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冲进来，手里举着平板：“刚才最后一次测试，第四个数据点跳了！响应延迟突然飙到一点五秒——”
刘好仃站起身，茶杯搁在桌沿。他没说话，只伸手接过平板，眼睛盯着那条曲线看了三秒，又抬头看了赵磊一眼。
“再跑一遍。”
赵磊愣了一下，“现在？”
“现在。”刘好仃把平板递回去，“烧录机还在工作吧？顺手连上第五块板子，咱们一起看结果。”
两人快步走进测试区。孙雯刚脱下防静电手套，看见他们又折回来，叹了口气，重新戴上。陈涛听见动静也从排班表里抬起头，默默跟了过去。
主机重启，新板通电，系统初始化完成。赵磊按下启动键，感应区模拟脚步移动，屏幕上的时间轴开始滚动记录。
1.2秒……1.1秒……0.98秒……连续十次，全部稳定在合理区间。
“刚才那个……”赵磊皱眉，“像是信号串扰。”
“可能是电源波动。”孙雯蹲下身检查接线，“昨晚电压有点不稳，隔壁车间在换大电机。”
刘好仃点点头，“那就不是程序问题。明天白天再补一轮满载测试，如果没问题，这版就算定下来。”
凌晨一点十七分，最后一项数据确认无误。刘好仃在登记本上写下“SZ-tS-002 验证通过”，合上本子时，天边已经泛出灰白。
第二天早上八点整，小会议室的门关上了。
桌上摆着五份打印好的材料，封面写着《推广筹备初步方案》。刘好仃站在白板前，手里捏着一支蓝笔。
“昨晚的事提醒我们，哪怕差零点一秒，也不能含糊。”他顿了顿，“但现在，咱们得往前走一步——从做好一块玻璃，变成让更多人用上这块玻璃。”
赵磊托了托眼镜，“意思是……要推给更多护理院？”
“不止。”刘好仃在白板上画了个三角，“宣传、生产、展会，三条腿走路。谁也不许再盯着测试仪发呆了，接下来的任务是让人知道这灯会呼吸。”
孙雯笑出声：“灯会呼吸？这词儿可真新鲜。”
“老人说的。”刘好仃也笑了，“李奶奶儿子原话：‘这灯像懂她，轻轻亮，慢慢灭，不像机器，像陪夜的人。’咱们就照这个意思来。”
王芳掏出笔记本，“那我可以整理几段真实反馈当文案素材。”
“对。”刘好仃点头，“但别写成广告腔，就写她们怎么起夜、怎么摸墙、怎么怕吵醒别人。越平常越好。”
陈涛翻了下手里的排期表，“问题是产能。现在这条线还夹在普通玻璃订单中间，想插队不容易。”
“我去谈。”刘好仃说，“今天中午前，我要见到生产部主任。”
会议散后，节奏立刻变了。
赵磊回到工位，打开文档写产品说明。他敲下第一句：“它不会突然亮起，也不会突然熄灭。”想了想，删掉重打：“它只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刚好在那里。”
孙雯拿着流程图去找车间组长，一边比划一边解释新工艺要点。说到滤波电容加装位置时，对方挠头：“多这一个小零件，每块得多花四十秒？”
“四十秒换来不误触发。”孙雯坚持，“你想想，要是半夜猫跳一下灯就闪，老人吓醒了，谁负责？”
对方犹豫半天，终于点头：“行，我安排熟手带新人，尽量不拖进度。”
王芳坐在办公桌前，耳机塞进耳朵，一遍遍听录音。“张爷爷扶床沿走三步才下地”“陈阿姨喜欢光偏左一点”……她把这些话逐条摘出来，标上星号，准备做成宣传册的侧栏小故事。
陈涛则翻着行业展会名录，手指停在“华南智慧养老博览会”那一行。报名截止还有九天，展位费两万八，押金先交一半。
他拨通财务室电话：“喂？今年有没有预留参展预算？”
那边沉默两秒：“去年没报，今年还没批啊。”
陈涛挂了电话，眉头拧成疙瘩。
中午十二点，刘好仃端着饭盒走进装配区，正好碰上生产部主任老周。
“老刘，又为那智能窗来的吧？”老周咬着筷子，“你知道现在订单排到三个月后，临时调线，其他客户炸锅怎么办？”
“我只要一周时间。”刘好仃说，“十块起步，先试两条班轮转，不影响主线交付。”
“一周也得协调人力、物料、质检……”老周摇头。
“我派人配合。”刘好仃放下饭盒，“孙雯带队，陈涛晚上也来盯。出了问题我担着，算我的责任。”
老周看他一眼：“你都快退休了吧？折腾这些干啥？”
“正因为快走了，才想留下点能用的东西。”刘好仃笑了笑，“你说是不是？”
老周没说话，最后点了头。
下午三点，好消息陆续传来。
孙雯带回消息：生产部同意腾出一条半自动线，下周一开始专供试点升级批次，预计日产能十五块。
陈涛那边也搞定，三家展会都提交了预报名，最快一个月后就能亮相。
赵磊发来微信：说明书初稿完成，附带三页技术参数详解。
王芳抱着一叠纸走进办公室：“我把五个老人的故事编成了短篇，你看能不能用？”
刘好仃接过一看，标题是《夜里那道光》。
他一页页翻完，抬头说：“就用这个当宣传主推。”
傍晚六点半，厂区灯光渐次亮起。
刘好仃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展会名录和生产排期表，红笔圈出几个关键日期。他正低头写备注，赵磊推门进来。
“刚才模拟环境测试，新加的抗干扰逻辑跑通了。”赵磊声音有点急，“但我发现个新情况——连续触发第七次时，亮度调节响应变慢。”
刘好仃抬眼。
“不是故障。”赵磊赶紧补充，“是因为缓存满了，系统自动降频保护。清一次就行。”
刘好仃放下笔：“那得告诉用户怎么清？还是咱们后台自动处理？”
“可以设个阈值。”赵磊翻开笔记本，“比如六次之后，下次熄灭时自动清理缓存。”
“行。”刘好仃点头，“改完马上再测一轮，别等到展会上才发现问题。”
赵磊转身要走，又停下：“对了，王芳写的那个故事集……能不能印成小卡片，随产品一起送出去？”
“可以。”刘好仃说，“就放在包装盒侧面，打开就能看见。”
窗外天色已暗，远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孙雯抱着文件夹走过走廊，看见陈涛还在跟夜班组长交代事项。她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歇会儿吧，明天还得早起。”
“没事。”陈涛揉了揉脖子，“第一次批量上线，我得看着点。”
王芳收拾包准备离开，路过测试台时顺手关掉一台闲置设备。显示屏黑下去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玻璃上，像一个安静守候的人。
刘好仃最后检查了一遍明日待办清单：
- 确认首批十块玻璃原料到位
- 审核宣传册设计稿
- 与护理院沟通第二批安装时间
他合上笔记本，正要起身，手机震动了一下。
赵磊发来一张截图：最新一轮测试中，第七次触发后的亮度恢复时间延长了0.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