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山离开裂隙出口，回到了整备区的监控指挥中心。
前方，一面两人多高、十余米宽的巨型屏幕墙，分割出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区域。
环贸外围、整备区内部、各类深渊监测读数的可视化信息，在上面交替闪烁。
十余名文职调查员电话接个不停，与各方沟通，信息雪片般汇总到杨云山这里。
此刻的杨云山，坐在主位，双目血红，背脊微弓，透着股受伤猛兽般的凶戾。
一名负责通讯汇总的文职调查员，拿着平板电脑，脸色不太好看。
想到刚到手的数据，他迟疑几秒，还是硬着头皮挪了过去。
“杨监......”他咽了咽口水，嗓子有些发干。
杨云山没回头，视线落在大屏幕一角，那里显示着出口区的情况。
“说。”一个字，分量不容置疑。
文职调查员心一横：“第一批救援力量，总计397人。”
“目前，成功撤离203人，未能撤离194人。”
“撤离人员中，重伤59人，轻伤122人，仅22人完好。”
“未撤离人员中，目击确认死亡35人，其余情况不明。”
“45名三阶武者，成功撤离31人，2人确认死亡，其他失踪。”
“201名二阶......”
杨云山抬手，打断了他的汇报，声音微微颤抖着。
“说结论......”
文职调查员抿了抿唇：“依据幸存者提供的信息，汇总比对后，情报部门认为，第一波救援行动，宣告失败。”
“还有一件事......”
他顿了顿，有些拿不准，总觉得那信息听着玄乎，怕说了误导杨监。
杨云山靠在椅背上，极力克制着什么。
“有屁快放！”
文职调查员一激灵：“有三十七位幸存者反应，他们是被同一位女武者所救。”
“他们还说，那位女武者实力极强，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杀死三阶‘章鱼’。”
“三十七人中，五位是我们自己人，消息应该可靠。”
“根据志愿者信息对比，基本可以锁定，他们口中的女武者，就是顾家少夫人——江雪。”
“但是......”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刚同武道联盟那边确认，江雪虽有大圆满根基，却仅为一阶武者。”
“情报部门分析了网上流传的影像，认为，她不应具备格杀‘章鱼’的实力。”
江雪实力究竟如何，杨云山此刻没那么关心，就算她能单杀、速杀“章鱼”又怎样？
凭她一人，救不了闵子墨。
这次裂隙暴动，连“浅层”都冒出这么多三阶，更深处有多少，简直不敢想。
他现在只操心一件事，江雪安不安全。
刚才，顶头上司又打通讯过来，说了两点。
一，他本人已离开北海裂隙，正在返回帝都途中。
二，江家那位脾气火爆、人脉通天的老太太，眼下就在环贸上空杵着呢......
江雪要是在调查局的地盘上出了岔子，丁破军顶多麻烦点，他杨云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江雪人没事，他稍松口气：“让人盯紧江雪，别让她再乱跑。”
“另外，派个机灵点儿的，去楼顶喊话，就说江雪已经......”
“杨监......”文职调查员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她......没出来......”
咔嚓！
杨云山一把捏瘪了宽厚的合金座椅扶手，人“腾”地站起，声音发颤：“没出来？！什么意思？！”
文职调查员明白杨云山误会了，赶紧解释：“她人没事，就是自己没出来。她最后一次救人，我们的人让她一起撤，但她...她说还想再‘下去’看看。”
“胡闹！”杨云山愤怒地喘着粗气，右拳无意识地挥舞，“简直胡闹！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这是...这是......”
他想说“江雪”任性，想骂她搞个人英雄主义。
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说她任性？
人家是为了救闵子墨，还顺手救了三十多号！
说她个人英雄主义？
眼下这局面，除了这种不计后果的“英雄主义”，他们还能指望什么？
他颓然坐回椅中，先前被捏瘪的扶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将他包裹。
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文职调查员先前汇报中，关于江雪实力那段含糊其辞的话。
“你刚才说，江雪能杀‘章鱼’？详细说说！”杨云山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
文职调查员不敢怠慢，连忙翻着平板上的记录，复述：“是的，杨监。根据多位幸存者的描述，那位江雪女士......实力非常惊人。”
“一位三阶后期的幸存者说，他亲眼看到江雪女士一剑就斩断了章鱼最粗壮坚韧的几条触手，然后几招之内就将其核心斩碎，干净利落。”
“还有人说，她的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渊怪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斩杀了。”
“甚至有我们自己的一位二阶调查员形容，说江雪女士杀那些章鱼，就......就跟切瓜砍菜一样轻松。”
文职调查员越说声音越小，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些描述太离谱。
一阶武者，哪怕是大圆满，能做到这种地步？
杨云山听得眼皮直跳，心中既是震惊，又是难以置信。
如果这些描述属实，那江雪的实力，恐怕不比闵子墨差多少啊。
这样的天才......
他心中的担忧更甚，这样的璞玉，若是陨落在c3-01-045这种地方，简直是华国武道界的巨大损失！
可转念一想，如果江雪真有如此实力，并且成功与闵子墨汇合......
或许，闵子墨他们真的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杨云山自己苦笑着掐灭了。
痴人说梦！
第一波近四百人的救援力量，都没能有效突入“深层”，甚至在“浅层”就折损惨重。
江雪再强，终究只有一个人。
......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与裂隙出口联络的调查员脸色惨白地冲了过来，“杨...杨监！出事了！第二批...第二批......有人逃出来了！”
杨云山猛地站起，“什么情况？！”
那名调查员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完整话：“临时小队的队长说...他们遇到了...遇到了十几头‘章鱼’的围攻！一队十个人...只跑出来五个！其他...其他人都死了！”
轰——！
这个消息，重重砸在指挥中心每个人的心头。
第二批进去的，那可都是从整个帝都分局抽调的精锐三阶武者。
这样的队伍，竟然也遭到了如此惨重的打击！
如今一支小队减员一半。
那其他七支小队呢？
杨云山只觉得一阵恍惚，脑子懵懵的。
完了......
如果连精锐小队都突不进去，甚至自身难保。
那这次救援行动......
他张了张嘴，想下达什么命令，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先前那些幸存者带回来的，关于江雪单人匹马、大杀四方的消息，此刻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杨云山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余下一片死寂和决绝。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如同磨石：“继续......让武道联盟抓紧时间，尽快组织第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