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倒计时与暗潮
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味，灯光白得有些刺眼。阿贾克斯紧紧握着空的手，他的掌心有些汗湿，力道大得几乎让空感到疼痛，但空没有抽回手，只是默默地回握着，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诊室的门开了，医生拿着报告走出来，脸色凝重。一番艰涩的医学术语和委婉的措辞之后，核心意思清晰得残酷——病因不明，肺部功能不可逆地持续衰竭，以目前的状况，乐观估计，最多只剩一年半的时间。
“不可能！”阿贾克斯猛地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少年的脸上血色尽失，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他才多大？怎么会……医生，是不是检查错了？要不要再查一次？用更好的药！多少钱都可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表示遗憾。
空静静地坐在那里，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系统的“合理退场”已经开始倒计时。他看着身边几乎要失控的少年，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他伸出手，轻轻拉了拉阿贾克斯紧绷的胳膊。
“阿贾克斯，”他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走吧。”
阿贾克斯猛地回头看他，眼神像是被困住的野兽：“走？走去哪里？你的病……”
“医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空站起身，依旧握着他的手，力道温和却坚定地将他往诊室外带，“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回程的路上，阿贾克斯异常沉默。他紧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死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但空知道，他什么也没看进去。那只被空握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甚至更用力了些，仿佛一松手，空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直到走进家门，关上那扇隔绝了外界喧嚣的门扉，房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弟弟妹妹们还在学校，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压抑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决堤。
阿贾克斯猛地转身，用力将空紧紧抱进怀里。他的拥抱如此之用力，勒得空几乎喘不过气，少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他的声音闷在空的颈窝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和愤怒，“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明明……明明已经好起来了……”
空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他们这个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家。
“我们有了家，托克他们可以安心上学，不用挨饿受冻……我很快就能毕业，就能工作，就能让你轻松一点……我们明明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力的痛苦，“为什么老天偏偏要和我作对？每一次……每一次我以为抓住幸福的时候，它总要把它夺走……”
空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他明白了，孤儿院的经历给这孩子留下了太深的烙印，让他将一切不幸都归咎于某种命运恶意的捉弄。
他艰难地动了动，轻轻推开阿贾克斯一些，抬起头，用那双依旧温柔的金色眼眸注视着少年通红的眼眶和写满痛苦的脸。他伸出手，捧住阿贾克斯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他眼角那点不明显的湿意。
“别这么说，”空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能遇到你们，能和你还有托克、冬妮娅、安东成为家人，是我最大的幸运和幸福。”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一年半很长啊，足够我们做好多好多事情了。”
他甚至主动凑上前，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蹭了蹭阿贾克斯的额头，像过去无数次安慰他时那样。
但这个亲昵的举动此刻却仿佛点燃了某种更深的不安和执念。
阿贾克斯没有像往常那样被安抚，他只是更深地看着空，蓝色的眼眸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沉淀，在凝聚。他再次将空用力搂进怀里，下巴抵着空的发顶，声音低哑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意味：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空，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死神也不行。”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不再是那个会因为委屈而哭泣、会因为得到糖果而开心的少年。空在他的怀里，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意。他忽然想起未来那个达达利亚在某些时刻流露出的、令人心悸的强势和掌控欲。
空的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如果阿贾克斯知道这所谓的“绝症”只是他任务完成即将离开的征兆，根本无药可医也无法阻止，这个骨子里本就藏着极端偏执和强烈占有欲的少年，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几乎能想象到——这个已经初具未来执行官影子的阿贾克斯，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是囚禁，哪怕是寻求各种危险的禁忌之术，也一定会不惜代价地把他留下。
“这是犯法的……”空下意识地喃喃低语，把自己脑海里那荒谬的、带着一丝恐惧的猜想说了出来。
“什么？”阿贾克斯没听清，稍稍松开他，疑惑地低头看来。
空猛地回神，立刻掩饰地摇摇头，扯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了。”
他垂下眼睫，心里五味杂陈。任务眼看就要圆满结束，他可不想在最后关头刺激出黑化剧情。他得稳住，平安度过这一年半，然后“自然”地离开。
阿贾克斯凝视着他略显疲惫的侧脸，眼中的偏执和暗潮缓缓收敛，被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取代。他打横将空抱了起来。
“！阿贾克斯？”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你累了，去休息。”少年抱着他，稳步走向卧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温柔，“我会找到办法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治好你。”
空靠在少年已然宽阔结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心情复杂万分。
他成功避免了达达利亚走向对世人冷漠无情的道路，却似乎……无意中将他所有的偏执和炽热，全都引向了自己。
而且，是以一种他即将彻底消失的方式。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弄巧成拙？
他被轻轻放在床上，阿贾克斯细心地为他盖好被子，手指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睡吧，我在这里陪你。”少年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真的要与那虚无缥缈的死神对峙。
空闭上眼睛，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回去之后，如果见到那个未来的达达利亚，他一定……要先踹他一脚再说。
都是这家伙的错。从小到大，就没让人省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