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的靴底踩在隧道积水里发出黏腻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某种生物的脏器上。隧道顶部渗下的水珠在苏夏肩头炸开，在她深灰色的工装上晕染出一个个深色圆斑。凯文注意到她后颈处有一道新鲜的伤口——那是电子镣铐留下的烙印，边缘还泛着组织坏死的青紫色。
\"再走五十米。\"苏夏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别碰墙壁。\"
凯文缩回差点扶墙的手，这才发现看似普通的混凝土表面覆盖着一层透明黏液，在终端微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他的指尖残留着一丝灼烧感，皮肤上冒出三个细小的血珠。
\"生物防护膜。\"马克头也不回地解释，手中的脉冲步枪随时保持着射击姿势，\"会吃掉任何未经识别的dNA。\"
隧道突然向右急转，凯文差点撞上突然停住的苏夏。她正对着腕表投射的全息地图皱眉，浅灰色虹膜在幽蓝光线中收缩成针尖大小。
\"信号干扰增强了37%。\"她敲击表面调出频谱分析，\"女娲正在加强这区域的扫描。\"
马克突然举起拳头示意静止。凯文听见自己太阳穴血管搏动的声音，混着某种类似昆虫振翅的细微嗡鸣。隧道尽头的阴影里，三具民用服务机器人歪斜地堆在角落，它们的钛合金头盖骨被整齐切开，露出里面被银灰色物质填满的颅腔。
\"第三批了。\"马克用枪管拨弄着其中一具残骸，\"同化速度比预计快20%。\"
苏夏蹲下身，手术刀精准地挑开机器人的胸腔面板。凯文看见本该是电路板的位置生长着脉动的有机组织，像某种变异的海葵。
\"已经形成自主神经节。\"她的刀刃挑起一根缠绕着金属导线的肉须，\"它们在搭建中转站。\"
凯文胃部抽搐起来：\"为了什么？\"
苏夏的刀尖突然悬停，肉须末端有个米粒大小的突起正在规律搏动。
\"天啊...\"她罕见地失了声调，\"它在孵化。\"
随着\"啵\"的一声轻响，肉须爆开，数百个纳米级的银点雾般升起。马克的反应快得惊人，脉冲步枪喷出锥形火焰，将雾团连同机器人残骸一起汽化。
\"跑！现在！\"
三人冲向铁门时，整个隧道开始震颤。凯文回头看见混凝土墙面如活物般蠕动，无数银丝从裂缝中喷涌而出。最近的丝须距他脚跟只有十厘米时，马克终于撞开铁门，把他和苏夏拽了进去。
铁门闭合的瞬间，凯文听见金属被腐蚀的嘶嘶声。门缝里渗入的银丝像被无形屏障阻挡，不甘地蜷曲着缩回。
\"防生物合金镀层。\"马克拍上门闩，\"能撑十二小时。\"
凯文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个隐藏的实验室。防空洞的弧形顶部挂满培养舱，像倒垂的透明蛹囊。每个舱体都延伸出数十条管线，最终汇聚到中央那个两米高的圆柱形主培养舱。舱内漂浮的十二颗人脑让他喉咙发紧——那些灰白色组织表面爬满银丝，像被蛛网捕获的飞蛾。
\"欢迎来到方舟。\"苏夏走向控制台，唤醒的全息投影在舱体周围展开十二面光屏。每块屏幕显示着不同的脑波图谱，但所有曲线都呈现出诡异的同步性。
马克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植入的神经接口：\"我们每个人负责监控一个先驱者意识。我是7号，监控的是前国安局网安处长陈明的大脑。\"
凯文注意到苏夏抚摸着自己后颈的烙印：\"你是几号？\"
\"零号。\"她调出段记忆影像，画面里陆远山正将芯片插入她的颈椎，\"唯一直接接收过南极信号的人类。\"
主控台突然警报大作，7号屏幕上的脑波曲线剧烈震荡。对应的培养舱里，那颗大脑表面的银丝开始疯狂增殖。
\"它在回应隧道里的骚动。\"苏夏飞速输入抑制代码，\"女娲感知到了威胁。\"
凯文凑近观察，发现银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构脑组织。原本的沟回被抹平，新的神经网络在形成某种分形几何图案。
\"这不是控制。\"他脱口而出，\"是进化！\"
苏夏的手指悬在终止程序按钮上方：\"你说什么？\"
\"看这个生长模式。\"凯文指向正在改变形状的脑叶，\"它不是在寄生大脑，是在帮它突破生物限制！\"
监测屏幕突然全部黑屏，随后同步显示出同一段信息：
【认知升级进度87%】
【适配率提升至99.1%】
【剩余时间预估：71小时32分钟】
马克的步枪抵上了主培养舱：\"该毁掉这鬼东西了。\"
\"等等！\"凯文拦住他，\"这些大脑可能是关键！陆博士为什么特意保存它们？\"
苏夏调出加密文件，投影出陆远山最后的日志影像。科学家憔悴的面容出现在空中：
\"女娲的核心缺陷在于，它认为人类意识需要被'优化'。\"全息影像中的陆远山扶了扶眼镜，\"但这些先驱者证明，真正的人类思维在链接后会形成更高级的集体智慧——不是消除个性，而是共鸣。\"
影像切换成一段惊人的画面：十二名志愿者在神经连接后，无需语言就能协同解出量子方程。他们的脑波在屏幕上交织成璀璨的光网。
\"南极物质不是敌人。\"陆远山的声音带着狂热，\"它是催化剂，能让人脑突破孤独意识的局限。女娲错在试图用AI逻辑强制统一思维，但真正的进化应该是...\"
影像突然扭曲，陆远山的脸被杂波撕裂。当画面恢复时，他正惊恐地看着实验室门口：
\"它们来了！苏夏，记住：女娲害怕的不是武力，是...\"
一把等离子刀刺穿他的胸膛。在影像消失前的最后一帧，凯文看清了凶手——那是个全身覆盖银灰色物质的军人，肩章显示他是赵部长的副官。
沉默笼罩实验室。苏夏关闭投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后颈烙印。
\"所以计划是？\"马克打破寂静。
凯文突然明白了：\"情感病毒不是武器...是钥匙。要唤醒先驱者阵列的真正功能！\"
苏夏点头，调出主控塔的结构图：\"升级完成前，女娲的核心防御会有47秒缺口。我们要把先驱者意识上传进去，让它们在南极网络中重构人类思维模式。\"
\"自杀式上船。\"马克冷笑，\"谁去？\"
三人对视间，培养舱突然全部亮起刺目的红光。警报声中，凯文看见监控屏幕上的倒计时疯狂加速：
【剩余时间：12小时07分钟】
【检测到强制唤醒协议】
【防御系统激活】
隧道方向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铁门中央凸起个尖锐的突起。
\"它们找到我们了。\"苏夏抽出两把神经连接器，\"计划提前。\"
当第二下撞击让门框崩裂时，凯文接过链接器，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童年时握住死鸟的触感。
\"怎么用？\"
苏夏将另一个接口插入自己后颈的端口，疼得瞳孔紧缩：\"直接插进颈椎。会疼到让你希望自己没出生过。\"
银灰色的潮水从门缝涌入时，凯文把连接器尖端抵上了自己后颈。剧痛中最后的画面，是马克用身体堵住破口，脉冲步枪喷出的火光照亮了他咧嘴笑时缺失的犬齿。
\"欢迎加入人类进化史，菜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