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前的沙子烫得能煎鸡蛋，脚踩上去滋滋响，小马的工装鞋底快被烤化，每走一步都粘掉一层沙粒，露出里面磨得发亮的胶底。他拎着的馒头发酵粉袋子被沙漠热风灌得鼓鼓囊囊，印着 \"县粮食局特供\" 的蓝漆字掉了一半，边角还沾着去年食堂蒸馒头时蹭的面疙瘩，结了层硬壳。埃及官员阿明穿着笔挺的白色西装，领带夹是镀金的法老头像，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此刻正用银质手杖一下下戳着地上的面团样品：\"必须在法老吉时发酵，否则面包会失去神力，吃了会让尼罗河泛滥，淹没三角洲的农田。\" 他身后站着五个戴头巾的神职人员，手里捧着刻满象形文字的石板，石板边缘还粘着昨天祭祀用的羊血，苍蝇在周围嗡嗡打转。
小马蹲下去抓了把沙子，烫得赶紧甩掉，手心留下几道红印：\"我们的发酵粉是经过十八道审批的，去年在县里抗洪时，就靠这玩意儿蒸馒头救了急，一天蒸出两千个，洪水见了都绕道走。\" 阿明的手杖突然往面团上一戳，戳出个深洞，白花花的面浆溅出来：\"你们的审批无效，法老的历法才是唯一标准。\"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张卷边的羊皮纸，上面用炭笔描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和星星，\"根据《亡灵书》记载，发酵必须在天狼星与猎户座连成直线的时刻，也就是当地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零三秒，多一秒少一秒都不行。\"
小马从口袋里掏出个铁皮闹钟，是从县供销社仓库顺的，玻璃罩裂了道缝，指针卡在三点十五分纹丝不动：\"我们的闹钟没这功能，最多精确到小时。再说了，你们的历法连闰年都算不明白，去年多过了三天，仓库的粮食都发霉了，还是我们援助的面粉救的急。\" 阿明脸色一沉，手杖在沙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像条小沟：\"你竟敢质疑法老的智慧？在埃及，质疑历法等同于叛国，要被钉在神庙的柱子上。\"
小马把闹钟往地上一放，金属壳子撞在石头上发出闷响：\"我们县小学的算术课本都比这准，三年级学生都能算出闰年。上次县食品站进了批过期罐头，就是靠三年级学生算出来的。\" 神职人员突然举起石板，用阿拉伯语嗷嗷喊着什么，翻译在旁边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说：\"他们说... 说你亵渎神灵，要把你扔进尼罗河喂鳄鱼，还要把你的发酵粉撒进沙漠喂蝎子。\"
小马往金字塔顶上看，那里有几个穿比基尼的游客正举着相机拍他们，赶紧从包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刚蒸好的馒头样品：\"尝尝！这是我们县幼儿园小朋友都爱吃的，加了蜂蜜，吃了不尿床，比你们的神力靠谱。\" 阿明捏着鼻子把馒头扔在地上，被沙子埋了半截：\"没有法老祝福的食物，就是沙子，吃了会肚子疼。\" 他突然拍手，两个穿迷彩服的士兵抬着个青铜天平过来，天平锈迹斑斑，左边托盘放着面团，右边放着块黑糊糊的石头，\"根据《古埃及食品法典》第三章第七条，面团发酵后的重量必须等于这块神圣的石头，误差不能超过一粒小麦的重量，否则就是对太阳神的不敬。\"
小马想起食堂大师傅说过，发面时多放勺糖就能增加重量，赶紧从兜里掏出块水果糖，糖纸都化了一半，往面团里塞：\"这不就解决了？我们食堂蒸馒头时，经常用这招应付检查，上次地区食品站来验收，就靠多放两勺糖过关的。\" 糖块还没埋进去，就被阿明一把抢过去，扔进旁边的骆驼粪堆里：\"这是作弊！按法典要被割掉手指，让你再也揉不了面团！\"
小马站起来，拍掉手上的沙子，手心沾着几根骆驼毛：\"割手指？我们县的食品检查最多罚款五十块，还是议价，能砍价到三十。你们这是封建残余，得改改。\" 远处传来骆驼的嘶叫声，几个卖水的小贩围过来看热闹，其中一个举着玻璃瓶喊：\"中国同志，买瓶水吧，冰镇的，比法老的祝福管用，喝了不中暑。\"
小马没理他，从包里翻出份文件，是高科长塞给他的 \"全球粮食审批通用模板\"，上面盖了七个红章，最上面的 \"县革委会\" 章都快磨平了：\"你看，这是联合国粮农组织的章，比你们的法老早诞生三千年，去年在非洲用这章换了十只羊。\" 阿明接过文件，看都没看就往沙地里一扔，用锃亮的皮鞋碾了碾：\"在埃及，只有法老的印章才算数，联合国的章在这儿不好使，不如我们神庙的狗爪子印管用。\"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金戒指，戒指上刻着个小法老，往文件上按了个印，\"这是复刻的图坦卡蒙印章，现在这份文件生效了，但发酵时间必须听我的，不然我就扣你们的签证。\"
太阳越升越高，小马的汗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得发苦，工装后背的盐渍结了层白霜：\"我们的发酵粉在你们这破时间里发不起来，酵母不适应，到时候蒸出来的是石头，能砸死人，你负责？\" 阿明挺起肚子，西装扣子崩开一颗：\"法老会负责，他会保佑面团膨胀，就像保佑尼罗河每年泛滥一样。\" 小马冷笑一声：\"去年你们神庙的面包发霉，法老怎么没保佑？最后还是靠我们援助的压缩饼干救了急，那些饼干上可没法老的印章。\"
阿明的脸涨成紫茄子色，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张罚单，纸片薄得像树叶：\"你侮辱法老，罚款一百埃镑，限你今天之内交清，不然就扣你的发酵粉抵账。\" 小马把罚单揉成纸团，扔进风里，纸团打着旋儿飞远了：\"我们县的罚单都比这正规，至少用复写纸，一式三份，你们这是白条，我回去能报销十块钱。\"
他想起出发前县文化馆的老张说过，埃及人信风水，就是换了个名字叫星象学，赶紧摸出卫星电话，电话线被风吹得像根跳绳，缠在旁边的骆驼刺上：\"让老张接电话！就是那个退休的风水先生，带罗盘的那个，他要是不来，咱们的馒头技术就砸在这儿了，高科长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三天后，老张背着个帆布包出现在金字塔前，包上印着 \"为人民服务\"，边角磨破了，里面装着罗盘、黄历和半袋小米 —— 说是用来祭祀土地公的，路上还丢了半碗。他刚放下包就被阿明拦住，手杖指着罗盘：\"这是什么巫术工具？上面的针怎么老转？是不是装了磁铁？\"
老张没理他，蹲在地上摆弄罗盘，指针转得像个陀螺，嘴里嘟囔着：\"磁场不对，金字塔的阳气太重，火命，得找个阴面测，不然发面会发酸。\" 他绕着金字塔转了三圈，差点被骆驼绊倒，在西面墙角停下，那里正好有片阴影：\"就这儿了，阴气足，水命，适合发面。\"
阿明皱眉，手杖敲着地面：\"阴面是法老灵魂休息的地方，不能动土，动了土法老会托梦骂我，上次我在这儿撒了泡尿，回去就拉肚子。\" 老张从包里掏出个桃木剑，往地上插了半寸，剑把上的红绳都褪色了：\"我这是驱邪，帮你们法老清理阴气，他得谢谢我，说不定还能托梦给你，让你中彩票。\"
阿明的神职人员们突然跪下来，对着阴影咚咚磕头，嘴里念念有词，有个老神职人员还掏出块面包往地上扔，被蚂蚁拖走了。老张掏出黄历，纸都发黄了，翻到某一页，用红笔圈了个日子：\"北京时间凌晨三点，此时辰属水，正好克你们这儿的火命，发酵出来的馒头能抗洪，去年我们县闹水灾，就靠这个时辰蒸的馒头赈灾。\" 他又掏出个铜钱，往面团上一扔，铜钱居然立了起来，在沙地上颤颤巍巍的：\"看见没？天意！这铜钱是乾隆年间的，比你们的法老年轻点，但比你们的历法准。\"
阿明凑过去看铜钱，被老张一把推开：\"别碰！这是秦始皇时期的货币，比你们的法老尊贵多了，秦始皇修长城的时候，你们的法老还在玩泥巴呢。\" 阿明怒道：\"秦始皇是谁？有法老的金字塔高吗？他能修建金字塔吗？\" 老张拍着胸脯，假牙都快掉了：\"他修的长城能绕地球半圈，你们的金字塔连埃及都没出去，也就骗骗游客。\"
周围的记者们疯了似的拍照，闪光灯把沙子照得发白，有个记者的相机还掉进了沙坑里。有个戴眼镜的记者举着话筒挤过来问：\"这就是东方的神秘发酵学吗？比我们的食品添加剂厉害？\" 小马赶紧抢过话筒，唾沫星子喷在话筒上：\"对！这是经过县文化馆审批的，去年我们用这方法种土豆，亩产多了三百斤，土豆还特别大，能当篮球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