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机关临时 “全球粮食指挥中心” 的木门被风撞得哐哐响，墙上那幅手绘世界地图边角卷得像炸油条，用图钉摁着的红纸条写着 “全球每粒米都要姓社”，墨迹被雨水泡得发晕。小马脚边堆着三个暖水瓶，有两个的橡胶塞子早被开水烫得粘在瓶口，他正用牙咬着第三个瓶塞往下拽，工装袖口蹭到嘴角的牙膏沫 —— 早上没顾上洗脸就被高科长的电话薅来了，说是有 “关乎人类命运的大事”。二手电脑的机箱在桌上抖得像打摆子，电源线上缠着三圈胶布，那是上周打字员小王踩断后用医用胶布缠的，现在每过三分钟就冒一次电火花，把桌上的红头文件燎出焦黄的小洞。“同志们！” 小马把暖水瓶往地上一墩，铁皮壳子撞在水泥地上发出炮弹落地似的闷响，他抹了把嘴角的牙膏沫，指缝里还沾着昨天切土豆的淀粉，“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 他突然顿住，因为发现自己忘了台词，上周在食堂给炊事员们演示切土豆雕花时也这样卡壳过，当时他顺嘴胡诌 “这叫抽象派土豆”，居然混过去了。现在他眼珠一转，指着屏幕上跳动的雪花点：“看见没？这就是气象局的卫星信号，我花了三晚上把说明书倒过来念，终于破译了他们藏在云图里的密码！” 后排传来铅笔盒掉在地上的脆响，是刚分配来的大学生小李，这姑娘总把 “实事求是” 挂在嘴边，此刻正举着笔记本要记录，钢笔水顺着指缝流进袖管。高科长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气，肥硕的身躯把藤椅压得咯吱响，他昨天新做的的确良衬衫领口别着枚 “先进工作者” 徽章，此刻正随着呼吸上下颤动：“小马，我强调过多少次，说话要讲证据。” 他突然提高音量，震得墙上的世界地图又掉下来一个图钉，“这雪花点要是也算卫星信号，那我家电视里的孙悟空还能指导咱们种水稻呢！” 小马赶紧抓起桌上的放大镜，往屏幕上怼：“科长您看！这不是普通的雪花点，这是巴西雨林里的香蕉正在进行光合作用！” 他用手指在屏幕上画圈，“还有这个亮斑，是苏联的黑面包在烤箱里反光！” 第三排的老张突然站起来，这人上个月刚因为在食堂抢馒头摔断过腿，此刻拄着拐杖往前挪：“那这个绿点呢？” 他用拐杖头戳了戳屏幕左下角，“总不能是非洲人在啃菠菜吧？” 小马心里咯噔一下，那其实是他昨天喝汽水洒在屏幕上的污渍，但脸上依旧堆着笑：“张师傅您问到点子上了！这是我们新开发的‘蔬菜预警系统’，绿点代表当地正在发生‘维生素过剩危机’——”“胡闹！” 高科长猛地拍桌子，搪瓷缸子跳起来砸在文件堆上，“局里让你们搞全球粮食监测，不是让你们在这儿编科幻小说！” 他突然压低声音，从抽屉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我托人从地区科委弄来的卫星参数，你要是连这个都调不出来 ——” 话音未落，屏幕突然发出滋啦一声，雪花点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网格，每个格子里都在闪红光。小马手忙脚乱地去按键盘，却把旁边的墨水瓶碰倒了，蓝黑墨水在 “全球粮食安全战略部署” 文件上晕开，像一片突然涨水的湖泊。“红了红了！” 小李尖叫起来，钢笔掉在地上滚到高科长脚边，“真的有信号了！” 高科长的喉结上下滚动，伸手想去碰屏幕又缩了回来，最后从口袋里掏出块手绢擦了擦眼镜：“这红点…… 哪个是美国？” 小马的手指在键盘上乱敲，其实他根本分不清各国的位置，那幅手绘地图上的国家名字都是他照着画报瞎写的。“这个最大的红点！” 他随便指了个角落，“美国华尔街的资本家正在扔掉面包圈，他们宁愿喂鸽子也不给流浪汉 ——”“岂有此理！” 高科长的徽章卡在衬衫扣眼里，他扯了两下没扯开，“赶紧记下来！这是典型的资产阶级腐朽作风，要写进季度报告里！” 办公室的门被撞开，副科长扛着个铁皮饼干盒冲进来，盒盖上印着 “为人民服务” 五个金字，里面装着他珍藏的万用表：“小马！我听见你在摆弄电器 ——” 他突然愣住，盯着屏幕上的红点，“这不是我家电视的毛病吗？上次修的时候师傅说这叫‘显像管受潮’！” 小马的心沉到了裤裆里，他昨天确实拆开过副科长家的黑白电视，还把里面的零件换了两个到这台电脑上。“副科长您不懂，” 他赶紧把饼干盒往旁边推，“这是高科技加密信号，越模糊越说明信息重要 ——” 屏幕突然开始剧烈抖动，红点连成一片，像泼了盆狗血。高科长吓得往后一仰，藤椅发出濒死的呻吟。“怎么回事？” 他指着屏幕，“是不是美帝在干扰我们的信号？” 小马的手在键盘上跳踢踏舞，其实是在按重启键，但这台 286 的重启键早就锈死了，他只能使劲拍机箱：“是印度！印度的红点爆炸了！” 他想起昨天在食堂听炊事员说印度人吃手抓饭，“他们用手抓饭的动作太剧烈，触发了我们的‘餐具异常警报’！”“快！快联系外交部！” 高科长抓过桌上的电话，摇柄转了半天没反应，“这破电话怎么又坏了？” 其实是小马昨天接长途时把电话线缠在了暖气管上，现在线已经被扯断了。“科长，电话线让老鼠咬了！” 小马顺嘴胡诌，脚在桌子底下把断茬往暖气片后面踢，“我这就去传达室借手摇电话机！” 他刚跑到门口，就被门口的拖把绊倒了，摔在一堆待审批的文件上，那些文件里夹着食堂的购菜发票、厕所维修申请，还有份 “关于申请购买全球粮食监测专用茶杯” 的报告。高科长从文件堆里抽出张纸，上面印着 “卫星数据使用伦理委员会” 的抬头：“正好！这份审批表你顺便带去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