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的风，带着初夏的燥热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硝烟味。滨投大厦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如同巨兽死寂的鳞甲。警戒线依旧拉着，但围观的人群已散去大半，只剩下零星几个记者和神情复杂的市民。广场中央，那半截深嵌在破碎水泥地中的铁砣，被一圈临时围栏保护起来，三道焦黑的刻痕在烈日下沉默矗立，像三道凝固的、无声的控诉。
滨城医科大附院，特护病房。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混合着便携式氧气瓶嘶嘶的轻响。林小山靠在床头，鼻氧管连接着氧气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肺部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带来沉重的窒息感。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却异常清明，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摊在膝上的一份文件——是陈飞刚刚送进来的、关于“银橡树资本”的初步调查报告。
报告很薄，信息也极其有限。“银橡树资本”注册在开曼群岛，股权结构如同迷宫，层层嵌套，最终指向几个难以追溯的离岸信托。表面上看，它是一家专注于亚太地区不良资产重组和新兴市场投资的私募基金，作风低调，背景神秘。但报告中几条不起眼的线索，却让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眯起。
“……近期……密集收购……滨投旗下……三家……小型……建材……贸易公司……交易……异常……迅速……价格……远低于……市场评估值……”
“……与……滨江……本地……三家……有……滨投背景……的……小型……地产开发公司……达成……战略合作……意向……”
“……疑似……通过……关联……影子银行……渠道……向……滨江……数家……濒临破产的……滨投……上游供应商……提供……高息……短期……过桥贷款……”
林小山沾着血污的手指极其极其缓慢地划过这几行字。深潭般的眼底，那冰冷的锐利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剥离着信息背后的意图。
低价…… 扫货……
精准…… 抄底……
高利…… 吸血……
目标…… 直指…… 滨投…… 崩塌后…… 散落的…… …… 残骸！
这…… 不是…… 简单的…… 秃鹫…… 啄食……
而是…… 一场…… 精心…… 策划的…… …… 收割！
滨投…… 吸干了…… 工人的…… 骨髓……
这群…… 新来的…… 秃鹫…… 要…… 连…… 骨头渣…… 都…… 嚼碎！
而…… 工源…… 的…… 北坡…… 就是…… 他们…… 眼中…… 最…… 肥美的…… …… 一块肉！
“山哥……”陈飞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焦虑和憋屈，他指着文件末尾，“银行那边……又发最后通牒了！月底……月底前还不上滨投抵押贷款的本息……北坡……就真的要上法拍台了！我们……我们账上……连零头都不够啊！”
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极其…… 缓慢地…… 抬起……
视线…… 落在…… 陈飞…… 布满…… 血丝…… 和…… 胡茬的…… 脸上……
深潭般的…… 眼底…… 没有…… 焦虑…… 只有…… 一片…… 沉静…… 如渊的…… …… 冰冷！
“钱……” 他…… 嘶哑地…… 说……声音…… 微弱…… 却…… 带着…… 千钧…… 之重……“会…… 有…… 的……”
他布满血污的手指……极其极其…… 艰难地…… 指向…… 文件上…… 那…… 关于…… “银橡树”…… 向…… 滨投…… 上游供应商…… 放贷…… 的…… …… 信息……
“……查……”林小山的声音带着撕裂胸腔的共鸣，“……这些……供应商……的……底细……尤其是……那家……叫……‘宏发……建材’的……老板……叫……张……德彪的……”
陈飞一愣：“张德彪？那个……以前给滨投北区工地供劣质钢筋的？滨投倒了，他欠了一屁股债，厂子都快被债主搬空了！‘银橡树’给他放贷？那不是肉包子打狗？”
林小山沾着鼻氧管的嘴角……极其极其…… 缓慢地…… 扯起…… 一丝…… 冰冷…… 如同…… 狐狼…… 般的…… …… 弧度……
“……狗……饿急了……才会……咬人……”他嘶哑地说，深潭般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查……他……欠了……谁的钱……欠了……多少……‘银橡树’……给的……贷款……条件……是什么……还有……他……手里……有没有……滨投……当年……那些……见不得光的…………‘账’……”
陈飞眼睛猛地一亮！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山哥！你是说……”
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极其…… 缓慢地…… 转向…… 窗外……
视线…… 仿佛…… 穿透了…… 墙壁……
落在那…… 半截…… 沉默…… 矗立的…… …… 铁砣上！
那…… 三道…… 焦黑的…… 刻痕…… 在…… 他…… 眼底…… …… 燃烧！
滨投…… 倒了……
但…… 它…… 留下的…… …… 带血的…… …… 鱼钩……
可…… 不止…… 一个！
滨城西郊，一处破败的城乡结合部。
“宏发建材”的招牌歪歪扭扭地挂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厂区里一片狼藉，机器上落满了灰，角落里堆着几捆锈蚀的钢筋。几个穿着背心、纹着花臂的壮汉堵在办公室门口，骂骂咧咧。
“张德彪！你他妈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钱呢？！彪哥的钱你也敢拖？！”
“再不还钱！老子把你厂子点了！把你老婆孩子卖了抵债！”
办公室里，张德彪瘫坐在破旧的老板椅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他哆嗦着手，看着桌上几张盖着血红指印的借条，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滨投倒了，他的货款彻底黄了，高利贷的债却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前几天，一个自称“银橡树资本”的人找上门，愿意给他一笔过桥贷款，利息高得吓人，但能解燃眉之急。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签了字。可那笔钱……刚到手就被债主抢走大半！剩下的……杯水车薪！
“几位大哥……再……再宽限几天……我……我找到钱了……马上还……”张德彪的声音带着哭腔。
“宽限？彪哥的规矩你不知道？今天！就今天！拿不出钱！卸你一条腿！”为首的壮汉狞笑着，手里的钢管重重敲在桌面上！
就在这时！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头发花白的老铆工走了进来，是老王头，0451粮库的老工人，也是林小山“地脉”网络里的一员。他布满老茧的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沾着油污的帆布包。
“张老板，”老王头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底层人特有的韧劲，“听说……你缺钱？”
张德彪一愣，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工人：“你……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老王头把帆布包“哐当”一声放在桌上，拉开拉链——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捆捆旧版百元大钞！“重要的是……我老板……能帮你……把‘彪哥’的债……平了……”
张德彪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呼吸都急促起来！“你……你老板是谁？什么条件？”
老王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压得很低：“条件……很简单。把你手里……滨投北区工地……那些年……所有……‘特殊’供货的……底单……和……经手人……签字……的……‘账’……交出来……特别是……跟……0451粮库……重建项目……有关的……”
张德彪的脸色瞬间煞白！身体猛地一抖！那些“账”……是滨投为了避税和吃回扣做的阴阳合同！是见不得光的！更是要命的！他要是交出去……滨投虽然倒了，但那些经手人还在……他死定了！
“不……不行……”张德彪声音颤抖，“那……那是……”
“张老板，”老王头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彪哥’卸你一条腿……是眼前的事……滨投的‘账’……是以后的事……再说了……”他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桌上的钱，“我们老板……只要复印件……原件……你自己留着……傍身……如何？”
张德彪看着桌上那堆散发着油墨味的钞票，又看看门口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债主，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他没得选！
滨城，“银橡树资本”滨江代表处。
周顾问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滨江的景色。他脸上带着一丝志得意满的微笑。工源北坡那块地……银行催债在即，林小山那个泥腿子重伤濒死，公司内部人心惶惶……这块肥肉，眼看就要落入“银橡树”的口中了。至于那个林小山……哼，一个连呼吸都困难的废人，还能翻起什么浪？
秘书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古怪：“周顾问，刚收到消息……宏发建材的张德彪……把他欠‘黑彪’的高利贷……连本带利……还清了……”
“哦？”周顾问眉头微挑，有些意外，“他哪来的钱？我们的贷款不是刚给他吗？那点钱不够他还债的吧？”
“不是我们的钱。”秘书低声道，“据说是……一个神秘人……直接拿现金帮他还的……”
周顾问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爬上脊椎！什么人？现金？帮张德彪还高利贷？这……不合常理！
“查！立刻给我查清楚！是谁！”周顾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
就在这时！
他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另一个负责盯着工源北坡地块的助理打来的！
“周顾问！不好了！”助理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刚……刚收到风！滨江本地……好几个……有……有背景的……老牌……建筑公司……还有……几家……一直……盯着……北坡的……外地……资本……都……都收到消息了！说……说……工源北坡……那块地……下面……可能……埋着……滨投……当年……0451粮库……重建时……留下的……‘东西’！跟……跟……那个……铁砣……有关！现在……他们……都……蠢蠢欲动！银行那边……压力……好像……也……松动了！说……要……重新……评估……地块价值！拍卖……可能……延期！”
轰——！！！
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
狠狠……劈在……周顾问……头顶！
他……英俊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手中的……咖啡杯……“啪嚓”……一声……摔得……粉碎！
滚烫的……咖啡……溅了……他……一身！
“0451粮库……埋的……‘东西’？”周顾问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谁……谁放的风？！林小山？！他……他怎么可能……”
他猛地冲到办公桌前，手指颤抖着点开电脑屏幕！屏幕上，滨江本地几个隐秘的行业交流群和论坛里，几条语焉不详却极具煽动性的消息正在疯传！
“内部消息！工源北坡下面有滨投当年埋的‘雷’！跟0451粮库大火有关！”
“听说埋着账本！还有滨投转移资产的证据！”
“怪不得银行急着拍卖！想甩锅！”
“那地方现在谁敢碰？沾上就是一身腥！”
谣言！
赤裸裸的谣言！
但……却…… 精准地…… 打在了…… “银橡树”…… 的…… …… 七寸上！
滨投…… 刚倒！
0451粮库…… 大火…… 是…… 滨江…… 最…… 敏感的…… …… 神经！
任何…… 跟…… 它…… 扯上…… 关系的…… 东西…… 都…… 是…… …… 高压线！
银行…… 敢…… 顶着…… 这种…… 风头…… 拍卖…… 吗？
其他…… 资本…… 敢…… 在这种…… 时候…… 接盘…… 吗？
“银橡树”…… 精心…… 布置的…… …… 收割…… 计划……
被…… 这…… 轻飘飘的…… …… 谣言…… …… 彻底…… 搅黄了！
周顾问……浑身…… 冰冷！
他…… 猛地…… 转头…… 望向…… 窗外…… 滨城…… 医科大…… 附院…… 的…… 方向……
仿佛…… 看到了…… 病床上…… 那个…… 连…… 呼吸…… 都…… 困难…… 的…… 男人……
正…… 用…… 一双…… 冰冷…… 如同…… 狐狼…… 般的…… …… 眼睛…… …… 盯着…… 他！
嘴角…… 挂着…… 一丝…… …… 嘲弄的…… …… 冷笑！
“林……小……山……”周顾问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一丝……被…… 猎物…… 反咬一口的…… …… 惊怒！
他…… 终于…… **明白……
这头…… 躺在…… 病床上的…… …… **伤狼……
不仅…… 学会了…… 舔舐…… **伤口……
更…… 学会了…… …… 埋…… …… 陷阱！
滨江的…… 水…… **……
果然…… …… 深不可测！
但……
这…… 盘棋…… **……
才…… …… 刚刚…… ……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