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疗养院的空气重新凝固成冰。埃莉诺留下的郁金香香气混着消毒水，像一层甜腻的裹尸布。林小山躺在重新更换过床单的病床上，氧气面罩下的每一次抽吸都带着肺腑深处撕裂的微弱哨音。左肩胛骨深处那片被彻底掏空的虚无，沉甸甸地压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末梢冰冷的麻木。他像一具被精密仪器勉强缝合的残破人偶，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珠，偶尔转动时，泄露出一点被剧痛和剧毒反复淬炼后、近乎凝固的寒光。
副官肃立在床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如同搬运墓碑的凝重：“0451粮库……东西挖出来了。林富民同志……把自己填在了那道门闩上。”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钛合金柜……双重密钥。生物密钥……应该绑定的是您父亲的生命体征，已经……失效。物理密钥……”他的目光落在林小山搭在床边、那只沾着干涸血渍的右手上——那枚从0451废墟里抠出来的、边缘磨损、带着泥土和暗红锈迹的算盘珠，正被他无意识地攥在掌心，“……就是这颗珠子。”
林小山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算盘珠冰凉的棱角硌着皮肉，那股混杂着铁锈和泥土的、属于粮库深处的冰冷腥气，仿佛穿透时空，狠狠刺入鼻腔。父亲……用枯骨顶住阀门，用断裂的指骨抠开锁孔……就是为了把这个冰冷的柜子，和里面封存的秘密，留给他？
“柜子里……是什么？”林小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铁锈，每一个字都刮擦着带血的喉咙。
“账。”副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刻骨的寒意，“宏泰资本勾结‘钟’，通过滨江制药厂洗钱的原始资金流水。每一笔！来源！去向！经手人签名！时间戳！还有……”他深吸一口气，“……‘钟’通过阿尔忒弥斯之盾信托，向瑞士、开曼、维京群岛十七个离岸账户转移资金的完整链条！以及……滨江粮库0451仓被改造成‘冬将军’试验场的部分……人体实验影像备份！”
人体实验影像？！
林小山完好的右手猛地攥紧！算盘珠坚硬的边缘几乎要嵌进掌骨！肺部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腥甜！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血强行咽下！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冰窟里那些被根茎缠绕、如同琥珀昆虫般冰封的扭曲人形！父亲用命守着的……是这些？！
“东西……安全？”林小山喉咙里挤出嘶哑的音节。
“秦将军亲自接管。最高级别封存。”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但……威廉在瑞士的律师团像疯狗一样反扑，咬死证据来源非法。国际舆论……被他们搅得很浑。GcbG的股价在跌，但‘钟’藏在阿尔忒弥斯之盾后面的金库……依旧固若金汤。”
固若金汤？林小山沾着血污的嘴角极其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冰冷的算盘珠在掌心硌得生疼。父亲的血，老周的命，滨江地底那些被当成燃料的冤魂……难道就换不来一个响亮的耳光？！
就在这时！
嗡——！！！
左肩胛骨深处那片沉寂的冰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如同超高压电弧贯穿般的恐怖震颤！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钎瞬间刺穿神经！眼前彻底被翻滚的血红色覆盖！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如同脑组织被烧焦的恶臭！一股狂暴的、冰冷的信息流脉冲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冲入他濒临崩溃的识海！
【强制指令：锚点共振！目标：算盘珠核心频率！关联密钥：林富民生物特征残留！_
【推演：钛合金柜物理密钥插槽结构！匹配度：99.8%！_
【执行：模拟插入！能量源：宿主生命残余！过载风险：永久性神经湮灭！_
【警告：外部威胁锁定！生物信息追踪信号增强！来源：未知！坐标：疗养院外围！倒计时：未知！_
模拟插入？！用他的命去激活那个柜子？！
巨大的危机感和冰冷的决绝如同冰火交织！林小山喉咙里爆发出无声的咆哮！完好的右手死死攥紧那颗冰冷的算盘珠！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将意识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狠狠刺向那片狂暴的信息流！
执行！用我的命！开这把锁！
嗡——！！！
识海中仿佛有一颗无形的核弹轰然引爆！左肩胛骨深处那片虚无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震颤！剧痛混合着狂暴的、冰冷的数据流，如同超新星爆发的冲击波，狠狠席卷了整个神经中枢！
眼前彻底被粘稠的血红色覆盖！意识如同被卷入狂暴旋涡的碎片！但在这毁灭性的剧痛和混乱中！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父亲林富民拨打算盘时特有的、冰冷而精准频率的生物电脉冲，顺着那根由他生物电脉冲构筑的、脆弱不堪的“桥梁”，疯狂地回输向那片被强行激活的识海深处！
推演！把钥匙的形状刻出来！
【目标结构：解析完成！物理密钥三维模型：生成！_
【关联能量场：模拟共振频率：注入！_
【警告：神经承载：过载！中枢节点：熔毁风险！_
【倒计时：3秒！_
模型生成！频率注入！
林小山感觉自己的脑髓都在这狂暴的能量中沸腾！剧痛让他几乎要嘶吼出声！鲜血从口鼻中狂涌而出！但他死死守住最后一丝清明！完好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驱使，不顾一切地将那颗冰冷的算盘珠，狠狠按向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要将它烙进心脏！
传递！把钥匙的形状传出去！
嗡——！！！
一股无形的、却带着强大穿透力的高频电磁脉冲，以林小山的身体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病房内所有电子设备屏幕瞬间被雪花点覆盖！心电监护仪发出凄厉的乱码警报！灯光疯狂闪烁！
几乎在脉冲爆发的同一瞬间！
病房外！
秦卫国的副官手中的加密战术平板屏幕猛地一闪！短暂的雪花后，一个极其复杂精密的、由无数细微光点构成的暗红色算盘珠三维立体结构模型瞬间弹出！模型内部，一道道代表特定频率能量场的幽蓝色波纹如同水波般荡漾！模型下方，一行冰冷的坐标清晰无比：
【滨江军区总院 - 地下三层 - 绝密档案库 - 钛合金保密柜 - 物理密钥插槽坐标！_
“密钥模型！传输成功！”副官激动得声音发颤！
滨江。军区总院地下深处。
冰冷的钛合金保密柜前。秦卫国看着屏幕上瞬间刷新的、清晰无比的三维密钥模型和频率参数，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沾着寒霜的手猛地按在柜体冰冷的表面！旁边，一名技术军官将一枚特制的、内部嵌有微型共振发生器的金属探头，精准无比地对准了柜门中心那个不起眼的六边形凹槽！
“频率注入！启动！”技术军官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嗡——！！！
一股无形的能量场瞬间笼罩柜体！柜门中心那枚嵌入凹槽的、属于林富民的暗红算盘珠，表面极其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丝幽蓝色的光晕！如同沉睡万年的心脏被强行注入了一丝电流！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械解锁声！从柜体深处传来！
沉重的钛合金柜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一股混合着陈年纸张、冰冷金属和某种……极其微弱的血腥锈气……的气息，缓缓弥漫出来！
成功了！
滨江指挥中心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秦卫国一步上前，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刺入柜门缝隙！
……
瑞士疗养院。
林小山瘫在病床上，身体因剧痛和巨大的消耗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鲜血不断从口鼻涌出，染红了氧气面罩。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即将彻底熄灭。但他完好的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颗染血的算盘珠。
副官看着他濒死的模样，眼眶发红，声音嘶哑：“滨江……打开了！东西……拿到了！”
林小山沾满血污的嘴角，极其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某种冰冷的……释然。
就在这时！
病房门被轻轻叩响。
护士带着一个穿着深色快递制服、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手里捧着一个不大、却显得异常沉重的硬纸板包裹。包裹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只在收件人处用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汉字写着：“林小山（收）”。
“林先生，您的包裹。”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副官警惕地上前，接过包裹。入手沉重，带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和铁锈混合的冰冷气息？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层硬纸板。
里面露出的，是一个用沾满黑色油污和暗红色干涸印记的帆布包裹着的、四四方方的物体。帆布边缘磨损严重，带着硝烟和汗水的味道。
副官一层层揭开那层浸透着沉重气息的帆布。
里面不是文件，不是账本。
而是一块……边缘粗糙、切割得并不规整的……厚实钢板！
钢板表面布满了焊接的疤痕和撞击的凹痕，像一块从战场上捡回的残破盾牌。钢板正中，用粗粝的焊枪，重重烧灼出一行歪歪扭扭、却如同用血与火刻下的字迹：
“滨江三万工人——血债血偿！”
字迹下方！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沾着暗红色、深褐色、甚至新鲜未干涸的……指印！成千上万！每一个指印都深深凹陷在冰冷的钢铁里！带着汗味、机油味、泥土味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像一片沉默燃烧的血色森林！又像一张用生命按下的、巨大的生死状！
血书！
滨江工人的血书！
钢板背面，用同样的焊枪，烧刻着一行更小的字：
“账在人在！等你回来！——王猛、李卫、老何叔及滨江工友”
林小山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那块冰冷的钢板上！钉在那片密密麻麻、带着生命重量的血色指印上！肺部灼痛让他无法呼吸！喉咙被滚烫的液体彻底堵死！完好的右手死死攥着那颗染血的算盘珠！指关节捏得惨白！
嗡——！！！
左肩胛骨深处那片早已死寂的空洞！
毫无征兆地！
极其极其剧烈地……搏动了一下！
如同深埋冻土下的火山！
在亿万年的沉寂后！
第一次……
感应到了来自地表的……燎原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