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晟站在草庐门口,目光扫过那一排排散发着墨香与古老智慧的典籍,心中虽感震撼,却并无太多翻阅的欲望。这些治国安邦、纵横捭阖的学说,对他这个挣扎在修炼界底层,只求提升实力、安稳度日的修士而言,实在显得有些遥远和缥缈。他随手抽出一卷竹简,展开看了几行那佶屈聱牙的文字,只觉得头昏脑涨,远不如研究一门实用的玄技来得直接。
“权谋之术,非我所好!”他低声自语,将竹简轻轻放回原处,正打算再瞧瞧其他,或许能找到些与修炼相关的奇闻异录。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猛然瞥见,在草庐内侧,靠近窗边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竟静静地站着一位老者!
吴晟心中大惊,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玄气悄然运转。以他如今初成的灵魂感知,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老者是何时出现,又是如何出现的!此人就仿佛原本就站在那里,与这草庐、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若非肉眼看见,根本无从感知。
老者身形清瘦,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黑色道袍,道袍背后,一个以银丝绣成的阴阳八卦图案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面容古朴,须发皆白,但一双眼睛却澄澈如同婴孩,又深邃好似星空,正静静地打量着吴晟,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几分审视,却并无丝毫恶意。
见吴晟发现自己,老者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缓步从阴影中走出,他的步伐轻缓,落地无声,仿佛踩在云端。他来到吴晟近前,声音平和,如同山间清泉流淌:“足下何人?为何来到老夫这简陋草堂?”
吴晟不敢怠慢,连忙收敛气息,抱拳躬身,恭敬地回答道:“晚辈吴晟,无意打扰前辈清修!晚辈……晚辈是因偶然进入一处地下洞府,随后被一道奇异光芒吸入,莫名其妙才来到此地的。若前辈不喜,晚辈这便寻路离去,绝不敢多有打扰!”他言辞恳切,将自己误入此地的经过简要说明,态度放得极低。
老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摆了摆手,示意吴晟不必紧张。“无妨,无妨。”他声音依旧温和,“来者便是客,缘分使然,何谈打扰?请坐吧。”
说着,老者自顾自地走到那张简陋的木桌旁,取出茶具,开始娴熟地烹水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暗合某种自然之道。
吴晟见老者态度友善,心中稍安,但仍带着几分拘谨,依言在老者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他偷偷打量着老者,只觉得对方气息深邃如海,根本看不出深浅,心中更是凛然。
不多时,茶已沏好,清香四溢。老者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推到吴晟面前,自己也端起一杯,轻轻吹了吹气,这才缓缓坐下。他目光再次落在吴晟身上,问道:“阁下可知,你所进入的那处地下洞府,原本是何人居所?”
吴晟老实摇头,回答道:“洞府门上的牌匾被厚厚的灰尘掩盖,无法看清。晚辈只看到右侧门框上刻着一行字,是‘纵横捭阖主乱世争霸’!”
老者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追忆与感慨之色,缓缓说道:“原来如此。那间洞府,在很久很久以前,可是住着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敬仰,“其麾下弟子,更是各个大名鼎鼎,如雷贯耳,曾在那个时代,真正地主宰了天下的风云变幻。”
“主宰了一个时代?”吴晟惊讶地重复道,能被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老者如此评价,那洞府的主人该是何等惊才绝艳?
“不错。”老者肯定地点点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草庐,望向了遥远的过去,“那人,起于青萍之末,生于微末之中。但他天资超绝,智慧通天,遍览百家学说,博采众长,非但不拘泥于一家一言,反而将诸子百家的精髓融会贯通,取其神髓,去其糟粕,最终自成一脉,其学说威震天下,影响深远。之后,他更是凭借无上智慧与魄力,自创一道,开宗立派!其门下弟子,秉承其志,个个皆是搅动风云的人物,威名播于四海八荒。”
“威名四海!自创一道!”吴晟听得心驰神往,忍不住低声喃喃。这等人物,恐怕已是传说中触摸到天地至理的存在,远非他现在所能企及。
老者收回目光,指了指周围书架上那浩如烟海的百家典籍,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遗憾与自嘲,缓缓说道:“不瞒小友,老夫潜居于此,也是心向往之,想要效仿那位先贤。希望能遍览百家之典故,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最终将其融会贯通,自成一脉,走出属于自己的‘道’。”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可惜,老夫悟性太差,资质驽钝,埋头于此几十载,皓首穷经,虽熟读典籍,却始终不得要领,无法真正将百家精髓融于一身,更遑论自创一道了。每每思之,倍感惭愧。”
听到老者说自己“悟性差”、“资质驽钝”,吴晟顿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他连忙安慰道:“老伯,您千万别这么说!我……我的修炼天赋也很差!在宗门里是出了名的。别人一遍就能学会的玄技,我可能练上几百遍都未必能掌握精髓。但我不也凭借努力,一步步修炼到了玄炁凝丹境界嘛!虽然这个境界在真正的高手眼里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已经是拼尽全力的结果了。我相信,只要努力,肯定是有用的!”
老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抚须笑道:“不错!说得好!‘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小友能有此心性,殊为不易。”
笑罢,老者神色一正,缓缓站起身,竟向着吴晟这个晚辈,郑重地施了一礼。
吴晟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避让,口中连称:“老伯,您这是做什么?折煞晚辈了!”
老者直起身,目光诚恳地看着吴晟,缓缓说道:“老夫唐突,确有一事相求,还望小友能够应允。”
吴晟见老者态度如此郑重,也不敢怠慢,肃容道:“老伯但讲无妨,只要是晚辈力所能及之事,定当尽力而为!”
老者缓缓说道:“老夫想请小友,作为在下‘论道’的对手。”
“论道?”吴晟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老伯,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在下对百家典籍一窍不通,连字都未必认全,更不明白其中深奥的含义,如何能与您论道?这岂不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老者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指向那些书架,温和地说道:“无妨!典籍就在那里,我们可以一边辩论探讨,一边学习领悟。老夫并非要小友精通百家,恰恰相反,正是需要小友这般未曾被既定框架束缚的‘空白’与‘直觉’。你的疑问,你的反驳,哪怕源自最朴素的认识,或许都能成为打破老夫思维桎梏的契机。论道,并非一定要高深莫测,有时最本初的想法,反而最接近‘道’的本真。”
吴晟看着老者诚恳而带着些许期盼的眼神,又想起自己刚才还大言不惭地说“努力有用”,此刻若是拒绝,未免太过虚伪。他沉吟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抱拳道:“既然老伯如此看重,盛情难却,那……晚辈就尽力一试!只是才疏学浅,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老伯海涵。”
老者见吴晟答应,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好!好!小友肯答应,老夫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