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虎一拳砸在录音机上，机器四分五裂。
但那些话，像淬了毒的钢针，已经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效忠了一辈子的恩人。
他视为再生父母的王副部长。
杀了他娘。
抢了他家的祖宅。
还派他最恨的仇人阎立本，来执行这一切。
“呃……啊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压抑了十五年痛苦的咆哮，从控制室里炸开。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疯狂地砸着控制台上的一切。屏幕一个个爆裂，火花四溅。
“嗡——嗡——嗡——”
突然，整个黑山仓库，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不是入侵警报。
是最高级别的，强制撤离警报！
指挥车里，林晚猛地站起来。
“怎么回事？！”
屏幕上，仓库内部的灯光变成了刺眼的红色，所有守卫都一脸茫然地冲向出口。
“他启动了清场程序。”张西范终于睁开了眼。
下一秒。
监控画面里，那扇坚不可摧的合金钢门，发出沉重的轰鸣，缓缓打开。
钱虎走了出来。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眼神空洞，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红色的起爆器。
他没有理会任何逃离的人。
他走到一个摄像头下，抬起头，那张死灰色的脸，正对着屏幕。
正对着指挥车里的张西fen。
“叮铃铃——”
车里的加密电话，骤然响起。
林晚接起电话，按了免提。
里面，是钱虎鬼魂般的声音。
“张西范。”
“进来。”
“我把门，给你打开。”
张西范掐灭了烟头，站起身。
“走吧。”
“收东西。”
黑山仓库的正门，缓缓升起。
没有枪声，没有抵抗。
只有刺耳的警报和仓皇逃窜的守卫。
张西范走在最前面，王铁山和周海一左一右。他们身后，是脸色铁青的陈岩和一脸震撼的林晚，以及一队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
仓库里的守卫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都愣住了。
他们看到了张西范。
也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国家专案组。
更看到了远处，那个像幽灵一样站在控制室门口的钱虎。
没人敢动。
张西范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走到了仓库最深处。
控制室里，一片狼藉。
钱虎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那个红色的起爆器，就放在他手边。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所有人，只看着张西范。
“我有一个要求。”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说。”
“我娘的坟，迁回祖坟。立碑。”
“可以。”
“王副部长。”钱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要他死。”
张西范看着他，点点头。
“他活不了。”
钱虎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从怀里，摸出一本厚厚的牛皮账本，和一把黄铜钥匙，推了过来。
“这是黑山的总账，王副部长所有的黑料，都在里面。”
“这是水道的钥匙。”
“里面的东西，随你。”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他从地上，捡起一把之前守卫掉落的手枪。
他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像是看到了解脱。
“娘，儿子……来陪你了。”
“砰！”
一声枪响，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钱虎的身体，缓缓倒下。
陈岩和林晚，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等他们再睁开眼时，张西范已经拿起了那本账本。
他翻都没翻，直接扔给了陈岩。
“陈组长，你们要的东西。”
陈岩接过账本，手都在抖。这东西，足以让整个后勤部塌掉半边天。
“仓库里的所有文件、黄金、资料，都归你们。”张西范说。
陈岩刚要点头，却听张西范的下一句话，让他差点把账本捏碎。
“但是，”张西范指着仓库另一边，用油布盖着的几十个巨大板条箱，“那些，是我的。”
箱子上，印着清晰的军用代码。
那是失踪的一批援助武器，还有大量的盘尼西林等管制药品。
“不行！”陈岩断然拒绝，“这些是重要赃物，必须封存！”
张西fen笑了。
他没跟陈岩争辩。
他转头，对一直跟在身后的赵四说。
“赵四。”
“在！”
“把水道打开。”
“我们的东西，从水路运走。”
张西范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特战队员，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枪。
“别耽误陈组长，查封国家财产。”
“你！”陈岩气得浑身发抖，“张西范！你这是抢劫！”
“我是在拿我应得的报酬。”张西范走到他面前，“没有我，你们连这扇门都进不来。没有我，这本账本，会和整个仓库一起，变成一团废铁。”
“陈组长，你可以试试，拦我。”
张西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黑洞洞的枪口。
特战队员们，没有一个人敢动。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配合。
而不是火并。
陈岩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张西范，最终，那股滔天的怒火，化作了无力的妥协。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天，快亮了。
仓库的另一头，沉重的水闸被打开，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地下水道。
赵四带着人，开始将那些板条箱，有条不紊地搬上早就准备好的平底驳船。
张西范走到林晚面前。
“奉天的事，了了。”
“孙志高，我保了。他不仅无罪，还得有功。”
“这个案子，你们拿首功。怎么跟上面汇报，是你的事。”
林晚看着这个男人。他用了一夜的时间，覆灭了阎王殿，撬开了黑山，现在，又当着国家专案组的面，瓜分了战利品。
“王副部长不会善罢甘休。”她说。
“我知道。”张西范看着东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所以，我要回四九城了。”
“真正的硬仗，才刚开始。”
开往四九城的绿皮火车，况且况且地响着。
张西范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
奉天的一切，都交给了李三他们处理。那些从黑山运走的物资，会通过昆仑阁的渠道，变成张西范最需要的资源。
一个崭新的，只听命于他一人的地下王国，正在北方悄然成型。
王铁山和周海，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但只要有任何人靠近，他们俩的眼睛，会立刻睁开。
火车到站。
熟悉的四九城，熟悉的空气。
张西范没有让车来接。
他带着两人，坐上了回轧钢厂的公交车。
车上人挤人，充满了汗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
张西范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那张在奉天冰冷如铁的脸，线条柔和了下来。
轧钢厂，四合院。
他推开院门。
一股淡淡的饭菜香味，飘了出来。
他推开自己家的门。
昏黄的灯光下，弟弟张西烽和妹妹张西梅，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听到开门声，两人同时抬起头。
看到是张西范，两张小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哥！”
“哥你回来啦！”
两个小家伙像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一人抱住他一条腿。
张西范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软了下来。
他在外面杀人，算计，博弈。
为的，就是眼前这片温暖的灯光，和这两个毫无保留的拥抱。
“作业写完了吗？”他笑着摸了摸两人的头。
“快了快了！”张西梅仰着小脸，献宝似的说，“哥，我今天考试，又是第一名！”
“厉害。”张西范把从奉天带回来的特产，一大包糕点放在桌上。
“先去洗手，然后吃东西。”
“好耶！”
看着弟妹俩叽叽喳喳的背影，张西范走到桌边，拿起他们的作业本。
张西烽的字，写得工工整整。
张西梅的图，画得乱七八糟。
一切，都和走之前一样。
这份宁静，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深夜。
弟妹俩已经睡熟了。
张西范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
周海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
“科长，昆仑阁的消息。”
他递过来一张小纸条。
张西范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
“王已察觉。城内有异动。目标：孙志高。”
张西范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那头老狐狸，反应过来了。
他知道黑山出事，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最初的那个“吹哨人”。
他想杀人，毁掉最初的证据链。
和平，只是短暂的幻觉。
战争，已经追到了家门口。
张西范将纸条，在指尖碾成粉末。
他站起身，对着屋里喊了一声。
“王铁山。”
“在。”王铁山的身影，从另一个角落出现。
张西范看着粮食局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备车。”
“去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