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此刻比调色盘还要精彩，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置信的酱紫色。
张西范？
中院那个闷葫芦张西范？那个爹妈前段时间刚刚去世，家里就剩下两个拖油瓶弟弟妹妹，而他去当兵之后，一直都没有消息的张西范？
那个刚从部队回来，就把刘海中爷仨打得满地找牙，现在还躺在医院哼哼的张屠夫？
易中海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
他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的年轻人，和记忆里那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讷的张家小子联系起来。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个他眼中的“小辈”，竟然就是害他宝贝徒弟的儿子贾梗身陷囹圄的“苦主”！
秦淮茹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
她之前所有的算计，所有准备好的哭诉和卖惨，在“张西范”这三个字面前，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院子里刚回来一个煞星张西范，转头她儿子就偷一个“大人物”的东西，这“大人物”又恰好是张西范……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偏偏，这事就让她给撞上！
她之前还琢磨着，这“大人物”再厉害，也是外人，只要自己哭得够惨，一大爷再帮着说和说和，给足面子，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
可现在，苦主是张西范！那个油盐不进，下手狠辣，连二大爷刘海中那种狠人都敢往死里收拾的张西范！
这……这还怎么求情？求情不是找死吗？！
王卫国在一旁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嘴角憋着笑，差点憋出内伤。
他拼命给易中海使眼色，那眼珠子都快飞出来，可易中海这会儿正处于大脑宕机状态，哪里还看得到他的“深情暗示”。
李爱民则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两个活宝，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什么人都敢得罪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易中海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毕竟是院里的一大爷，轧钢厂的八级钳工，什么场面没见过？
虽然这事儿透着邪乎，但他觉得自己几十年的脸面和威望，在张西范这个“小辈”面前，还是管用的。
他必须把场子找回来！
他努力挤出一个他自认为还算和蔼的笑容：“咳咳，那个……西范啊，闹半天，是你啊？哎哟，你看这事儿闹的，大水冲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
他摆出长辈的姿态，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起来：“西范，你听一大爷说。棒梗那孩子，虽然顽劣，但本性不坏。他偷你东西，是他不对，我们院里肯定会严厉批评教育他，让他给你赔礼道歉。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一时糊涂才犯错。”
“再说了，”易中海话锋一转，“你看看，你这不也没丢什么要紧的东西吗？背包也找回来，里面的东西肯定也都还在。既然没造成什么实际损失，我看这事儿，就这么算吧？你大人有大量，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咱们都是一个院里住着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还要在一个锅里抡马勺呢，把关系弄僵，对谁都不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又抛出他自认为极具诱惑力的条件：“西范啊，你刚从部队回来，工作还没着落吧？这样，只要你点个头，不再追究棒梗的事情，我老易说话算话，还是那句话，收你当徒弟！我这八级钳工的手艺，在整个轧钢厂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多少人想拜我为师我都不收！以后你跟着我好好学，保你将来吃喝不愁，在厂里也能挺直腰杆做人！这可比你现在没名没分地待着强多吧？这可是天大的面子，你可得把握住！”
易中海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仿佛张西范只要答应，就是占天大的便宜。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番话，既给张西范台阶下，又展现了自己的大度和“惜才”之心，简直是两全其美。
秦淮茹也赶紧抓住机会，抹着眼泪：“是啊，西范兄弟，你就看在一大爷的面子上，看在咱们都是邻居的份上，就饶棒梗这一回吧！他以后再也不敢！我保证，我拿我这条命保证！”
张西范看着易中海那张写满“施舍”与“自信”的老脸，又看看秦淮茹那哭得惊天动地，却依旧不忘用眼角余光观察他反应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好笑。
这都什么时候，易中海还端着他那一大爷和八级钳工的臭架子，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还想用收徒弟来拿捏他？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王卫国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肉跳，他现在严重怀疑易中海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
给分局副局长安排轧钢厂学徒工？
我的天爷啊，这话要是传出去，他们红星派出所都能成为整个京城公安系统的笑柄！
他刚想开口提醒一下，办公室的门却“吱呀”一声又被推开。
一个四十多岁的警察走进来，正是之前去四合院里抓棒梗的老刘，
老刘看着眼前的情况，他心急口快道：“哟，都在呢？王所长，李副所长，这儿可真热闹啊。”
他眼睛看到张西范，不由本能一个敬礼：“张副局长好。”
他昨天在分局的时候，已经知道张西范是副局长。
他目光落在易中海身上：“我说老易，你这是干嘛呢？当着人家张副局长的面，就想把偷窃的大案给私了？还想收人家张副局长当徒弟？嘿，你这八级钳工的面子可真够大的啊！都能管到分局领导头上去！啧啧，厉害，厉害啊！”
“张……张副局长？”
老刘是分管这一块的警察，和易中海这个轧钢厂的八级钳工，这一片的红人也算是认识。
老刘这句“不经意”的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狠狠炸在易中海和秦淮茹的耳边！
易中海的嘴巴张大的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看老刘，又猛地转向张西范。
张西范……是副局长？
哪个局的副局长？
能让王卫国这个派出所所长都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张局”叫着的，除公安分局的副局长，还能有谁？
而且还是老刘口中的“张副局长”！
易中海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他脑袋里横冲直撞！
他刚才……他刚才都跟这位张副局长说些什么？
说他没丢什么东西？
说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别把关系弄僵？
还说……还说要收人家当徒弟，教人家八级钳工的手艺，保人家吃喝不愁？说人家没名没分？
一股透骨的凉气从易中海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都凝固，手脚冰凉。
他看着张西范那张年轻却带着一丝玩味笑容的脸！
他竟然想给一个公安分局的副局长安排工作！
他竟然还想用邻里关系和八级钳工的身份去压一个副局长！
他竟然还说人家没名没分！
完了！这回是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