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裂隙的出现，本身就是对混沌的公然践踏。
它不是被撕裂的。
而是“展开”的。
一幅被尘封了无数纪元的古老画卷，在混沌之海的中心，不容抗拒地铺陈开一角。
画卷尽头，立着一道身影。
他身披一件看不出材质的灰色长袍，手中握着一根扭曲虬结的古木法杖。
他的老，不是时光的刻度，而是一种状态。
脸上的沟壑，深邃得连纪元更迭的风沙都无法填平。
他身上没有虚空的狂乱，亦无天道的威严，只有一种极致的、能让神魂都凝固的古老秩序。
那是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条铁律，冰冷，绝对。
他一现身，那只即将捏碎太极方舟的巨大概念手掌，骤然僵住。
构成它的所有混乱法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冻结，归于静止。
【警告……威胁源变更。】
【威胁等级……无法解析。】
零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卡顿与杂音，那是逻辑核心在理解不能之物时发生的崩溃前兆。
那苍老的身影目光一转，落在陈长青身上。
那眼神，并非审视，而是“校准”。
像一个绝对精准的仪器，在修正一个超出预设的误差。
“低维的异数。”
声音并非经由任何介质，而是直接在陈长青和林晚晴的识海中响起，古老、沙哑，带着剥离一切情感的漠然。
“你打乱了收割的节奏。”
“你所求的‘安稳’，在这片虚无的棋盘上，不过是孩童徒劳的哭闹。”
话音未落，他手中法杖对着那只僵住的巨手，轻轻一点。
没有声息。
那只由纯粹概念凝结的巨手，当即瓦解，化作最原始的混沌气流。
可这股磅礴的气流还未来得及散开，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朝着老者身后的裂隙倒灌而去。
老者淡淡解释，像在陈述一条物理公理。
“它只是一个幼体，负责最基础的渗透与播种。”
“而我，是它的看护者，它的‘牧羊人’。”
陈长青面无表情，神魂深处却掀起滔天巨浪。
幼体？
那个能威胁真仙，差点掀翻整个宇宙防线的虚空之子，只是一个负责播种的幼体？
那真正的虚空之主，又该是何等恐怖？
然而，就在那股精纯的混沌气流即将被裂隙吞噬殆尽的刹那。
“等等。”
陈长青忽然开口。
牧羊人动作一顿，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陈长青却笑了。
“前辈，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浪费了，多可惜啊。”
心念一动，那艘刚刚脱离危机的太极方舟，舰首的太极图猛然逆转！
轰！
一股霸道绝伦的吞噬之力爆发，竟是硬生生从牧羊人的掌控下，对着那股混沌气流狠狠咬了一口！
虎口夺食！
牧羊人那双亘古不变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丝数据之外的波动。
意外。
他没料到，这个“低维异数”在自己面前，非但没有跪地求饶，反而敢当着他的面，抢他的“食粮”！
被太极图强行拉扯过来的混沌气流，瞬间被吞噬殆尽。
陈长青体内的太极道丹发出一声满足的嗡鸣，疯狂旋转，将这股远比之前精纯的能量转化为自身的底蕴。
他用行动，做出了最嚣张的回应。
牧羊人沉默了片刻，法杖在虚空中轻轻敲了敲。
“笃。”
一声闷响，却让整个混沌之海的法则都为之一颤。
“有意思的‘道’，有意思的‘丹’。”
他似乎并未动怒，反而像发现了某种新奇的变量。
“天道的轮回是无尽的痛苦，归墟的寂灭是冗长的等待。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吵闹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篡改逻辑的魔力，并非蛊惑，而是直接定义“真理”。
“吾主所追求的，是‘零度稳定’。”
“没有生，没有死，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一切都回归到绝对的‘无’，那是对万物最彻底的慈悲，也是最完美的安稳。”
“而你，”牧羊人的目光穿透了陈长青的肉身，直视他体内的太极道丹，以及那片宇宙之心盲点，“你体内的那两样东西，是吾主最渴望的‘完美锚点’。”
“有了它们，‘零度稳定’便能彻底固化，宇宙将迎来永恒的安眠。”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长青的识海中，一幅幅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
天劫不再追杀他，因为天道本身都陷入了永恒的静止。
林晚晴手臂上的虚空印记消失了，因为一切概念都不复存在。
他终于躺在了那张梦想中的摇椅上，耳边是绝对的、永恒的寂静。
没有纷争，没有因果，没有轮回。
这不就是他一直追求的终极“安稳”吗？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倦意涌上心头，让他几乎要放弃所有抵抗，就此沉沦。
就在他的道心即将被这“终极真理”同化的刹那。
一道清冷的剑意，决绝地、不讲道理地，猛地注入他的识海。
“斩！”
林晚晴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她不懂什么高维概念，但她知道，任何让她道侣感到迷茫的东西，都是敌人。
她的剑，不是斩向牧羊人，而是精准地斩向了陈长青周身那片无形的“概念之网”！
一剑斩落！
陈长青眼前的所有幻象轰然破碎。
他猛地惊醒，背后已是一片冰凉。
好险！
牧羊人看向林晚晴，眼中那丝不悦，转为了浓厚的兴趣。
“混沌归元斩……竟能触碰到我的‘言语’。”
“看来，你手臂上的那枚印记，比我想象中更完美。它给了你对抗高维概念的临时‘通行证’。”
牧羊人伸出一根枯槁的手指，遥遥指向林晚晴。
“一个完美的混沌嫁接体。过来，回到你应该在的位置。”
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林晚晴，要将她手臂上的印记连同她的神魂一同剥离！
“老东西，你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陈长青眼神一寒，太极领域瞬间张开，阴阳二气流转，将林晚晴牢牢护在身后。
牧羊人收回手指，并不急于动手。
他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裂隙，又看了一眼陈长青，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那是程序看到必然结果时的漠然。
“你在这里耽误的每一息，你的母宇宙，都在发生着有趣的变化。”
他意有所指。
“你以为，天道和那些所谓的议会，会眼睁睁看着你掌控‘宇宙之心’？在你踏入这片虚空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陈长青心中一凛。
他的归墟之瞳，死死盯着眼前的牧羊人。
在他的视界中，牧羊人身上缠绕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因果线，连接着不可知的遥远维度。
而在那无数丝线之中，他清楚地看到了一条，其末端，正连接着他记忆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永恒议会的那位特使！
牧羊人仿佛知道陈长青看到了什么，笑容愈发意味深长。
“你和你的道侣，注定是吾主的容器。”
“我们，会在更高的维度等你。”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转身一步踏入那道裂隙。
他身后的混沌之海，连同那被斩断的次元导管，以及所有虚空造物的残骸，都在瞬间被裂隙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剩下那道通往未知高维星空的狭长裂隙。
它在虚空中静静地敞开着。
像一个沉默的邀请。
也像一个无声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