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张一半血肉、一半机械的脸庞从阴影中完全显露，整个“无声之室”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林晚晴持剑的手纹丝不动，只是剑鞘上那枚古朴的凤纹，其上的光华微不可察地暗淡了一瞬，又恢复如初。剑意已在鞘中凝聚，只待主人一声令下。
陈长青心中掀起的波澜，只持续了不到一息，便被他强行抚平。
老熟人。
何止是熟。
当年在古神遗迹，他还顺手“治疗”过对方因机械改造不兼容，导致灵力紊乱差点当场报废。
只不过，那时他扮演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辅助医师，而对方，是碎星佣兵团里最沉默寡言、最没有存在感的队员，代号，“零”。
谁能想到，一个混迹于底层佣兵团的机械改造人，竟是天枢仙朝的皇子。
这剧本，有点意思。
零的那只机械义眼，淡蓝色的数据流正以一种紊乱的频率疯狂闪烁。显然，他内心的震动，远比陈长青要剧烈得多。
他率先打破了死寂，声音经过处理，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陈长青，碎星佣兵团的‘医师’。”
“我该说，好久不见，还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皇室威压，混杂着冰冷刺骨的杀意，朝着陈长青当头压下！
“你到底是谁？！”
这股威压，足以让寻常合道境修士神魂当场崩裂。
然而，陈长 chiffres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香茗，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浮沫。
那足以扭曲空间的威压，撞在他身前三尺之地，便如春雪遇骄阳，无声无息地消融，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他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这才抬眼，脸上挂着一抹和煦的微笑。
“七皇子殿下，别来无恙。这么大火气，是当初在古神遗迹里，机械核心烧坏了还没修好？”
平淡的一句话，却像一柄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砸在了零的心防之上！
“救命之恩”这种话太客气了，陈长青更喜欢用事实说话。
这直白又刻薄的问候，瞬间打开了零记忆深处那个最不堪回首、最想焚毁的匣子。
被追杀，被背叛，如丧家之犬般躲藏在宇宙的阴暗角落，甚至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改造身体，加入最底层的佣兵团，与一群亡命之徒为伍……
那段他拼命想要抹去、想要遗忘的黑历史，他最大的秘密，就这么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当众揭穿！
“嗡——”
零的机械半身，发出一阵轻微的过载蜂鸣。
那股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杀意，瞬间土崩瓦解。极致的难堪与羞愤涌上心头，最终却都化为了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陈长青，想从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看出他究竟是神是魔。
陈长青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声音不大，却让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
陈长青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原本平和的眸子，此刻深邃如渊，能洞穿人心。
“我不管你是皇子还是乞丐。现在，是我在卖情报，而你，是唯一的买家。”
“所以，你没有资格审问我。”
气场，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零的脸色阴晴不定，血肉那半边脸涨得通红，机械那半边脸则因数据流的剧烈波动而忽明忽暗。
他此次是奉了皇主密令，秘密前来探查嫁祸事件的真凶。此事关乎天枢仙朝的颜面，更关乎他自己在皇室中岌岌可危的地位。
办好了，一步登天。
办砸了，万劫不复。
陈长青将他的窘境尽收眼底，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和善”起来，像个精明的生意人。
“当然，看在老队友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优惠价。”
他顿了顿，话语里藏着钩子。
“但前提是，我需要知道，你这个‘皇子’，在天枢仙朝，到底值多少钱？”
这句话，比任何羞辱都更加诛心。
它像一根滚烫的探针，精准地刺破了零用皇子身份伪装出的所有高傲，直抵他那卑微又敏感的内核。
零紧紧攥住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金属与血肉交织的手掌，微微颤抖。
半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声音沙哑。
“我母亲，是人族罪臣之后。”
“我在皇室，受尽排挤，形同质子。这次任务，是我父皇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坦白了。
在一个刚刚敲诈了他十亿灵石的“老熟人”面前，坦白了自己最深的伤疤。
陈长青闻言，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
“很好。”
“一个想翻身的皇子，比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是更好的合作伙伴。”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枚空白的玉简，屈指一弹。
玉简在空中划过一道平直的轨迹，稳稳地落在零的面前。
“这是情报的‘预告片’，你先看看。看完，我们再谈后面的合作。”
零将信将疑地拿起玉简。
他知道，这枚玉简里装的，很可能是更深的陷阱，更恶毒的毒药。
但他别无选择。
神念探入其中。
下一秒。
他那只淡蓝色的机械义眼，数据流瞬间紊乱到了极致！无数红色的警告代码如瀑布般刷屏，刺耳的警报声在他脑内疯狂响起！
【警告！检测到逻辑炸弹！】
【警告！认知模块冲突！认知基石正在崩解！】
【警告！生物脑与光脑数据无法同步！系统即将崩溃！】
他的思维陷入了一片混沌。玉简里的信息，如同一段恶性代码，在他的认知深处引爆。
一个绝对为“假”的公理，和一个绝对为“真”的事实，在他的脑海中猛烈对撞！
他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连身下的椅子都被带翻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他那张一半血肉、一半机械的脸上，写满了比刚才被揭穿身份时，还要浓烈百倍的惊骇与恐惧！
他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变形，尖锐刺耳。
“械心文明……它们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