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那具惨白的身体，那件由黑气编织的长袍，那环绕周身的、正在汇聚的金色气运，都在这一刻，凝滞了。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但那双燃烧着黑炎与金芒的眼瞳，深处的光，冷了下去。
那是一种被触及了根本的、绝对的冰冷。
他不再说话。
也无需再说了。
言语的交锋已经结束。当一个骗子最引以为傲的骗局被人当面拆穿，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抹杀。
他动了。
没有预兆。
前一瞬，他还站在十几米外。
后一瞬，他已经出现在苏泽面前。
一只手，一只惨白、枯瘦、萦绕着黑金二色气流的手，径直抓向苏泽的头颅。
速度，突破了音障。
空气被撕裂，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爆鸣。那只手所过之处，空间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褶皱。
这一抓，不只是力量，不只是速度。
更是一种“理”。
一种“你必然会被我抓住”的因果律。
这是他掠夺了无数气运，强行编织出的、属于他自己的“天命”。
苏泽没有动。
他就站在原地，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那只携带着必中之势的枯爪，在即将触碰到他额前发丝的瞬间。
停住了。
不是“他”自己停下。
而是一根手指。
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点在了那只枯爪的手腕上。
苏泽的手指。
轻描淡写，不带一丝烟火气。
两者相触的地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那只枯爪周围缭绕的黑金气流，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
“他”那双黑炎金芒交织的眼瞳，第一次剧烈收缩。
不可能！
自己的“天命”之手，竟然被如此轻易地截停了？
“你的‘天命’，有点弱。”苏泽开口，语气像是食客在评价一道味道寡淡的菜。
话音未落。
他点在对方手腕上的那根手指，微微一捻。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死寂的码头上，格外刺耳。
那只惨白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折断。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暴退。
那只断裂的手腕上，黑气疯狂涌动，断骨在蠕动中迅速接续，几个呼吸间，便恢复如初。
只是，环绕在他周身的金色光尘，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丝。
苏泽收回手，插回裤兜，甚至都懒得再看那只恢复的手腕一眼。
“果然。”
“每一次动用这种不属于你的力量，每一次修复这具拼凑起来的身体，都在消耗你的‘本金’。”
“我很好奇，你这点东拼西凑来的家底，够你挥霍几次？”
羞辱。
比刚才那句“假的”，更直接，更露骨的羞辱。
“你在找死！”
古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遏制的暴怒。
他双手猛地合十。
轰隆！
整个码头，剧烈震动起来。
那些散落在各处的残肢断臂，那些无头的尸骸，那些凝固的血泊，在这一刻，全部活了过来。
黑气从地面升腾而起，将所有的血肉残渣卷入其中。
一具。
两具。
十具。
数十具由碎肉、断骨、怨念和黑气强行缝合而成的“尸鬼”，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一团团扭曲的黑气在脸上蠕动。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拖着残破的身躯，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涌向苏泽。
与此同时，“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他融入了那片尸鬼组成的潮水中。
杀机，从四面八方涌来。
苏泽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扑来的怪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抬起了脚。
然后，轻轻往下一跺。
咚。
一声轻响。
一道无形的波纹，以他的脚底为中心，贴着地面，闪电般地扩散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没有光华四射的特效。
那几十具刚刚被制造出来的尸鬼，在接触到那道波纹的瞬间，就像是被阳光照射的积雪。
无声地，消融了。
从脚到头，寸寸分解，化作最原始的黑气和血水，重新洒回地面。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尸潮，来得快，去得更快。
码头上，再次只剩下苏泽和那个“新生者”。
不。
还有一个。
一道漆黑的、几乎与黎明前的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苏泽的身后。
那影子，正是“他”。
他手中的黑气，凝聚成一柄三尺长的漆黑古剑，剑身上流淌着淡金色的符文，悄无声息地，刺向苏泽的后心。
这是必杀的一击。
用尸潮吸引注意，本体则潜行到身后，发动雷霆一击。
眼看那柄凝聚了磅礴死气和掠夺气运的剑锋，就要刺穿苏泽的身体。
苏泽，头也没回。
他只是反手，向后随意地一抓。
就像是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
啪！
一声脆响。
那柄凝聚了“他”毕生修为的漆黑古剑，被苏泽轻而易举地，抓在了手里。
剑尖，距离他的后心，不过三寸。
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而苏泽的手上，五指微微用力。
咔……咔嚓……
那柄坚不可摧的黑气古剑上，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纹。
“怎么会……”
“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理解的惊骇。
“说了，都是借来的东西。”
苏泽的声音，平静地从前方传来。
“用起来，总归是不那么顺手。”
砰！
一声闷响。
整柄古剑，在苏泽的手中，炸成了漫天飞散的黑气。
同时，苏泽转身，一拳递出。
平平无奇的一拳。
没有拳风，没有气浪。
但这一拳打出的瞬间，“他”的身体，却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山岳正面撞上。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
拳头，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胸口。
那件由黑气编织的长袍，瞬间炸裂。惨白的胸膛，整个地向内凹陷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背后凸起的脊椎轮廓。
“他”的身体，像是一颗出膛的炮弹，倒飞出去。
轰！轰！轰！
他连续撞穿了三个巨大的集装箱，钢铁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最后，他整个人被死死地嵌在了第四个集装箱里，留下一个深陷的人形凹坑。
一缕缕金色的气运，从他凹陷的胸口逸散出来，消弭于空气之中。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多得多。
苏泽慢慢收回拳头，看着远处那个嵌在铁皮里的人形，摇了摇头。
“太脆了。”
“咳……咳咳……”
“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在码头上回荡，惊起了远处海面上几只觅食的海鸟。
“他”扶着被撞得扭曲变形的集装箱，缓缓站直了身体。
那个深陷的拳印，在黑气和金色光尘的交织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复原。断裂的胸骨在蠕动中重新接续，惨白的皮肤恢复了平整，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
仿佛刚才苏泽那足以打穿一座山头的一拳，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没用的。”
“他”抬起头，那双黑炎金芒交织的眼瞳，重新锁定了苏泽。狂笑过后，是一种更加森然的平静。
“你杀不死我。”
“这百年间，我掠夺的‘运’，早已让我超脱了生死。每一次你以为致命的攻击，都只会被这‘运’所抵消。”
“而你，一个凡人，你的体力，你的精力，终有穷尽之时。”
“他”摊开双手，感受着力量重新充盈身体的感觉，语气里充满了对规则的绝对自信。
“在你耗尽之前，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然后，把你，也变成我这完美道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