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的目光很是平静。
内心却是掀起了惊天骇浪。那双曲折的眉头皱成川字,像是能夹死蚊虫。
不怪他怀疑,只怪事情太过巧合。
同样的一男一女,同样的三根竖形印记,同样的有伤人和。
哪怕眼前这两人不是曾经臭名昭着的双人组,但也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念头至此,赵雍眼中寒芒迸发,手掌悄无声息握住了剑柄。
可就在长剑稍稍出鞘时,他却犹豫了。
年轻个十几岁,他必拔剑而起,替炎黄一族扫清天地人神共愤的两人。
但现在,他老了……
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
一身精力亏空得可怕,连跃马杀敌都成为了一种奢侈,否则和魏冉对掏的也不会是李牧。
而是他赵雍。
菜头是个人才,至少在出谋划策方面是位大才。
若这次没能一举歼灭整个秦国,以后难免有会用到她的地方。
最重要的一点是,对方似乎对秦国有种近乎偏执的仇恨?
总得来说,思想有问题,但立场没有。
站在炎黄子孙的角度上,他对菜头这一类的人深痛欲绝。
站在赵国君主的角度上,他很欣赏对方做事不择手段的风格。
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
这是一个比下限的时代。
赵雍犹豫着,菜头则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自打她认为千载难逢的机会被赵雍摆了一道后,她就彻底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也收起了内心的轻视与傲慢。
古人从不愚昧,只是在不同的历史车轮下行走罢了。
有能力的,换个年代同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当赵雍提出要看她的痴傻弟弟后,菜头就暗道不妙,感觉要出事。
赵雍何等聪慧,识人手段老辣而狠毒。
或许对方不能笃定他们就是那两个臭名昭着的叛贼。
但,赵雍不需要笃定。
仅仅一个怀疑念头就能置她于死地。
一旁的廉颇赵奢等人也隐隐察觉气氛不对,手掌悄无声息握在了剑柄上。
他们目光死死盯着浑身紧绷的菜头,仿佛下一秒就会拔剑暴起。
好在关键时刻,赵雍将出鞘的长剑收回,平声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暴虐也好,糜烂也罢,至少立场不能动摇。”
“你们可以贪污,可以权力小小的任性,但不能怕死。”
“你们说,寡人说得有道理吗?”
赵雍终究是心软了,他不是菜头这个无欲无求的疯子。
赵国要想永存于世,就得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力量。
至少,他的儿子需要。
菜头长松口气,知道这关算是过了,连连表忠心道:“臣,必为赵国流干最后一滴血!”
廉颇赵奢两人虽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并不妨碍他们躬身作揖道:
“血不流干,誓不罢休!”
赵雍挥了挥手,攻坚战再次打响。
一边是翻天覆地的厮杀,一边是吭哧吭哧的刨地挖坟。
曲阳城头。
大将魏冉居高临下,眉头紧锁的看着焦灼战场。
他面色惨白,整个右臂都缠满了绷带,可依旧无法阻止血液的渗出。
他的状态很差,全拜一人所赐——
李牧!
拳怕少壮,岁月不饶人。
不管魏冉如何不甘,都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老了。
至少在身体机能这方面,同巅峰时期比起来相差甚远。
否则也不至于短短几十回合就挂了彩。
念头至此,魏冉内心竟是升起一抹酸楚,拳头重重砸在城墙上。
“他赵国当真好命!”
“先有廉颇赵奢,后又冒出来个蔺相如,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冒出个李牧!”
乱世出英雄,时势造豪杰。
历经胡服骑射后的赵国,人才储备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暴涨。
不过当魏冉想到如今秦国的人才储备后,心中的不忿瞬间消散。
上有顶梁柱杀神白起。
中间有中流砥柱司马错、魏冉。
下有后起之秀李瑶、王翦、蒙武。
魏冉眼中光芒黯淡,暗暗惋惜:‘唯独可惜文正侯之嗣天生痴傻。’
‘若非如此,他蔺相如又算个什么东西。’
文正侯仙神垂目的名头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魏冉压根就没往觉醒宿慧一事想。
要是和文正侯一样突然觉醒宿慧,那才是真正的细思极恐。
遐想之际,一道撕心裂肺的哭腔突然把魏冉攥回现实。
他扭头一看,只见城头守军个个都红了双眼,面色狰狞宛若恶鬼。
顺着他们的视野看去,魏冉面色也在瞬间涨红。
倒映在他瞳孔的,赫然是一具具干尸,以及赵军嚣张挑衅的面孔!
如此大规模的干尸,曲阳方圆百里只有一个地方有,东面的冢群!
“赵狗!!!”
魏冉仰天长啸,面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曲阳以东三十里的冢群内没有他的亲人。
但有在战场上救他一命的恩人,更有同他一起并肩作战上阵杀敌的同袍!
赵国挖坟鞭尸的举动,无疑是触犯了所有秦军的逆鳞。
他作为一军主帅,必须要有所反应,否则军心不稳带不动队伍。
可他说破天也是一个武将,不会花言巧语,不会安抚情绪,又能给出什么反应?
对此,魏冉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