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杀了我。”
陈嘉禾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为什么不?”
牧辰把嘴里的塑料棍“呸”地一声吐出来,精准地落入墙角的垃圾桶。他站起身,几步走到医疗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你真想知道?”
他低下头,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血丝还未完全褪去,此刻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光。
“因为我讨厌看到有人比我还能作死。”
陈嘉禾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而且……”牧辰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事情,“我活了很久了,陈嘉禾,久到我都快忘了‘有趣’这两个字怎么写。”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她的脸。
“但你……让我觉得,这个该死的世界,好像还有点意思。”
“所以我决定,让你多活一段时间,给我找点乐子。”
陈嘉禾盯着他看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疯子。”
“彼此彼此。”牧辰笑得更欢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住脚步。
他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收敛得一干二净,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对了,忘了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命绑在一起了。你要是死了,我也得跟着完蛋。”
牧辰的嘴角重新勾起,带上了几分恶劣的玩味。
“所以,你要是再敢动什么自杀的念头,我保证,在你动手之前,先把你敲晕了捆起来。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放你下来。”
说完,他推开门,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医疗室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陈嘉禾躺在床上,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半晌,她低声自语。
“疯子……”
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
一周后。
陈嘉禾能下床了。
她的身体恢复速度超出了所有医疗专家的预料,只有她自己清楚,那股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温热能量,正在以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强行修复着她濒临崩溃的身体。
代价,就是另一个人的生命力。
她不敢深想。
指挥中心。
当陈嘉禾推开门时,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上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惊愕、恐惧、敬畏,最后都化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
“指挥官……”
雷岩第一个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您……您回来了。”
“还活着。”
陈嘉禾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她扫视全场,径直走到属于自己的总指挥位上坐下。
“‘方舟’重建进度,汇报。”
雷岩愣了一秒,立刻抹了把脸,飞快地调出数据光幕。
“报告指挥官!东区防御矩阵已完成,能源主管道全线贯通,生态循环系统运行稳定……”
他一边汇报,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陈嘉禾的脸色,却发现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一周前那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不是她。
“很好。”陈嘉禾点点头,“下一阶段,修复西区的居民避难所,预计需要……”
“等一下。”
一个懒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破了指挥中心严肃的氛围。
牧辰靠在门框上,嘴里又换了根新的棒棒糖,吊儿郎当地晃了进来。
“大病初愈就准备玩命?陈大指挥官,你这是想拉着我一起英年早逝啊?”
满场哗然,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牧辰。这家伙是谁?敢这么跟指挥官说话?!
陈嘉禾抬起头,深紫色的瞳孔里一片冰冷。
“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
牧辰几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指挥台上,低下头,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容商量的认真。
“忘了?你的命现在有一半是我的。你要是累死了,我找谁说理去?”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掉根针都能听见。
陈嘉禾与他对视了几秒,终于开口。
“那你想怎么样?”
“休息。”牧辰咬着棒棒糖,语气理所当然。
“至少休息三天,不然咱俩一起躺回去。”
“不可能。”
“那两天。”
“一天。”
“成交。”
牧辰咧嘴一笑,目的达成,立刻直起身子,转身就走。
“记住了啊,就一天。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检查,要是发现你偷偷加班……”他晃了晃拳头,“我就把你打晕拖回去。”
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整个指挥中心的人都傻了。
雷岩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指挥官……他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就是……你们的命……”
“嗯。”陈嘉禾淡淡地点了点头,“绑在一起了。”
雷岩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一句:“那……那您打算怎么办?”
陈嘉禾沉默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枚戒指上的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但它确实还存在着,像一个无形的枷锁。
“不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至少现在……我还不能死。”
……
夜深了。
陈嘉禾独自站在指挥中心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逐渐恢复生机的“方舟”。
街道上有了人影,工厂的烟囱冒出白烟,一切都在变好。
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
“在想什么?”
牧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杯子。
“没什么。”陈嘉禾没有回头。
牧辰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把其中一杯塞进她手里。
“喝点。”
陈嘉禾低头看了一眼,是普通的合成营养液。
“我不需要。”
“你需要。”牧辰的语气不容拒绝,“你现在的身体就是个空架子,全靠我的能量吊着。多喝点热的,对你有好处,也对我自己有好处。”
陈嘉禾握着温热的杯子,沉默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她忽然问。
牧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不是说了吗?因为我觉得你有趣。”
“仅此而已?”
“嗯,仅此而已。”
陈嘉禾不再追问,端起杯子,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股陌生的微甜。
良久,就在牧辰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一道极轻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