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训练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石云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齐动础身上那些细微的、与东方武校武学相似的动作习惯。
它们如同附骨之蛆，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不仅仅是几个孤立的动作。
更像是一种深植于身体本能的武学烙印。
这种烙印，除非是经过长时间、系统性的浸淫，否则绝不可能形成。
石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已经熄灭的战术屏幕上。
他仿佛要穿透那片黑暗。
看清齐动础灵魂深处的秘密。
他强迫自己回忆起与齐动础交手的每一个细节。
从最初在废弃工厂的遭遇。
到地下拳场的惊鸿一瞥。
再到“波塞冬”号上那场生死对决。
每一次，齐动础展现出的实力，都狠辣、精准、高效。
他充满了军旅特有的铁血风格。
他的盘龙棍法，更是霸道绝伦，杀气凛然。
但现在回想起来，石云却捕捉到了一些之前被他忽略的瞬间。
在“波塞冬”号的货仓里。
当他用临时捡拾的钢管，施展出石家八极拳的“顶心肘”变招。
他试图攻其不备。
齐动础的反应，不仅仅是格挡。
他记得，齐动础的左臂在格挡的瞬间，有一个极其快速的缠绕动作。
它几乎是贴着他的手臂滑过。
目标直指他的手腕关节。
那一下，如果不是他反应够快。
手腕恐怕当场就要被卸掉。
当时，石云只觉得那是齐动础战斗经验丰富。
临场应变能力强。
但现在想来，那个缠绕、卸力的动作。
它与东方武校擒拿手中的某一式“顺手牵羊”，何其相似！
还有，在两人以棍换棍，硬撼一记之后。
双方都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气血翻腾。
石云凭借着强悍的体质，勉强稳住了身形。
而齐动础，在后退的过程中。
双脚在地面上有一个非常隐蔽的碾转。
那个碾转，带动了他腰胯的细微扭动。
将大部分反震力导入了地面。
这种卸力技巧，与东方武校的“太极卸力桩”有异曲同工之妙。
它讲究的都是“引进落空合即出”。
盘龙棍法本身是至刚至猛的。
虽然也有卸力的法门。
但与这种偏向柔韧的技巧，路数上还是有所区别。
难道……父亲的武学，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纯粹”？
石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再次打开了战术屏幕。
调出了另一段监控视频。
那是从天来集团内部获取的。
齐动础在一次处理“内部麻烦”时的录像。
画面中，齐动础面对数名手持利刃的叛徒。
动作干净利落。
招招致命。
他并没有使用盘龙棍。
而是赤手空拳。
石云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齐动础的每一个攻防动作上。
他看到了军用格斗术的影子。
看到了特种部队捕俘刀法的痕迹。
甚至……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阴狠毒辣的杀招。
这些，都符合齐动础“刻刀”的身份。
但是，在这些杀伐果断的招式之间。
石云依然捕捉到了那些熟悉的“杂音”。
一次闪避。
身体的晃动幅度，带着东方武校“迷踪步”的韵味。
一次反击。
手肘的击打角度，隐隐有“八极小架”的影子。
这些痕迹，就像是镌刻在骨头上的旧伤。
即便上面覆盖了新的肌肉与皮肤。
也无法彻底掩盖其存在的证据。
旧伤……
石云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猛地站起身。
快步走到另一台电脑前。
调出了孔建华他们之前搜集到的，关于齐动础的所有资料。
其中，有几张是远距离偷拍到的。
齐动础在凌天来别墅泳池边的照片。
照片的清晰度不高。
但足以看清齐动础赤裸的上半身。
他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新旧伤痕。
有狰狞的枪伤。
有细密的刀疤。
有大片模糊的烧灼痕迹。
这些，都是他作为“刻刀”多年来，在枪林弹雨中留下的“勋章”。
石云的目光，却越过了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仔细搜寻着那些……更不起眼的，更古老的印记。
他将照片放大，再放大。
终于，在齐动础的左侧肩胛骨下方。
以及右侧小臂的内侧。
他发现了几处颜色已经很淡，形状也有些模糊的陈旧伤痕。
这些伤痕，与那些枪伤刀疤截然不同。
它们更像是……长期进行某种特定动作。
或者受到某种特定器械反复击打。
而留下的肌肉劳损、筋膜粘连，甚至是骨骼变形的痕迹。
石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认得这些伤！
因为，在他自己的身上。
在郝大龙师叔的身上。
甚至在一些东方武校的老前辈身上。
他都见过类似的痕迹！
左肩胛骨下方的那个点。
它是练习八极拳“贴山靠”时，肩部撞击硬物过猛。
或者发力不当，最容易受伤的位置。
右小臂内侧的那几道浅浅的凹痕。
它们则是长期练习棍法，特别是“格、拦、拨、架”等基础动作时。
小臂与棍杆摩擦、碰撞，日积月累形成的印记！
这些，都是习武之人，特别是练习传统硬派武学的人。
他们身上特有的“职业病”！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细微动作，还可能只是巧合。
或者说是武学殊途同归的体现。
那么，这些深深刻在骨肉之上的陈旧伤痕。
它们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齐动础，或者说石洪川。
他年轻的时候，绝对，绝对接触过东方武校的武学！
而且，不仅仅是接触。
而是……下过苦功，受过苦楚！
否则，不可能留下这样深刻的烙印。
只有常年累月苦练才能形成。
这个发现，像一把重锤。
它狠狠地砸在了石云的心上。
他一直以为，父亲的武学传承，是单一而纯粹的。
他一直以为，父亲与东方武校的联系，仅仅是因为祖父曾在那里任教。
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并非如此。
父亲的武学根基中，竟然也掺杂着东方武校的元素！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父亲的过去，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扑朔迷离。
也意味着，他与父亲之间的那条血脉与武学的纽带。
它比他所知的，更加错综，更加难以割裂。
“为什么……”石云喃喃自语。
声音中充满了困惑与痛苦。
“祖父……您到底还瞒着我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
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有些事情，必须当面问清楚。
有些真相，必须由那个最亲近的人，亲口告诉他。
他抓起身旁的内部通讯器。
深吸一口气。
接通了王靖宇的线路。
“王教官，我需要立刻联系我祖父。”石云的声音，异常平静。
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向他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