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
污水浸透的帆布紧贴在背上，像一层冰做的裹尸布。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像有钝刀在肺叶里搅动，喉咙里全是铁锈的腥甜。我躺在泥浆里，视野里是污水处理厂锈蚀的穹顶，蛛网般垂下的电缆，还有……那具砸在对面池壁上的东西。
星骸。骨架。林风。
这些词在我空茫的脑子里打转，撞得生疼。刚才那一眼……那双燃烧的星焰漩涡里，挣扎出来的人性的微光，像幻觉。现在，那东西又动了起来，带着一种彻底失控的、机器般的僵硬。
它撑着池壁，覆盖着乌金骨骼的巨大身躯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一块块崩裂的骨骼边缘闪烁着狂暴紊乱的星辉。它的头，那个覆盖着金属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过来。深陷的眼窝里，两点冰冷的、混乱的星焰，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我上方平台的方向。
平台？谁在平台上？
我艰难地转动几乎冻僵的脖颈，视线模糊地向上抬。
陈禹。
那个疯子科学家。他瘫坐在金属走道上，背靠着锈蚀的护栏，脸上糊着血和碎玻璃渣，眼镜早就不知去向。他此刻的样子，比我好不了多少，像一滩烂泥。但他的眼睛，那双曾燃烧着狂热求知欲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动物般的恐惧，死死盯着下方，盯着那具重新站起来的……怪物。
**……非锚点……**
**……高能量威胁源……**
**……清除……最高优先级……！**
冰冷的、毫无波动的意念，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我枯竭的意识里。不是声音，是直接烙印在思维上的指令。
我浑身一哆嗦，不是因为冷，是因为那意念里纯粹的杀意。
它动了。那条仅剩骨骼和断裂导槽的左臂，之前曾悬停在我眉心上方、差点终结我的那条手臂，此刻正流淌着极其不稳定的狂暴能量。暗红色的污秽污泥如同活物般在臂骨裂痕里蠕动，又被银蓝和金芒混杂的星辉冲刷，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那能量混乱、狂暴，像一颗随时会爆开的炸弹。而此刻，它正极其不稳定地抬起，巨大、冰冷的金属指骨，对准了平台上僵硬的陈禹。
指尖，一点极度凝聚的、散发着毁灭波动的能量光球正在疯狂旋转、压缩！周围的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不……” 我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身体像有自己的意志，拼命想撑起来。林风……不，那星骸深处……刚才明明……
“住手！”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却像破风箱，淹没在星骸骨骼摩擦和能量汇聚的噪音里。手徒劳地抬起，沾满污泥，虚弱地挥动。
平台上的陈禹，连尖叫都发不出了。他失焦的瞳孔里，倒映着那即将喷发的毁灭指骨，只剩下纯粹的绝望。
就在那狂暴的能量即将喷薄而出，将陈禹连同那片平台彻底蒸发的前一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扎破轮胎的漏气声，从星骸胸膛那巨大的、不断喷溅着能量液滴和金属碎片的破口深处传来。
那破口里面，那颗失控的星焰核心，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如同供电不稳的灯泡。狂暴喷涌的能量流，出现了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衰竭**！
就是这一瞬！
汇聚在指骨尖端的毁灭性能量光球，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猛地……**向内坍缩、紊乱**！光芒剧烈地明灭不定！
星骸深陷眼窝中那两点冰冷混乱的星焰，也因为这核心的瞬间波动，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滞和闪烁**！
时间，仿佛被拉长。
在这万分之一秒的能量衰竭与意念闪烁的间隙里——
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如同溺水者最后吐出的气泡般的意念碎片，挣扎着，从那片被混乱星焰彻底淹没的核心深渊里……**极其艰难地……挤了出来**。
**……清……雪……危……险……？**
带着一种巨大的、仿佛源自生命本能的困惑，和一丝……撕心裂肺般的……**焦虑**。
这意念碎片微弱得如同幻觉，瞬间就被重新汹涌而上的混乱星焰吞没。
但它的指向……不是平台上的陈禹。
是……**我**。
是我挣扎着抬起的手，是我沾满污泥的脸，是我空茫痛苦的眼神。
轰——！！！
核心的衰竭波动瞬间过去，狂暴的能量如同被激怒的洪流，以更凶猛的姿态反扑！指骨尖端那紊乱坍缩的能量光球，瞬间重新凝聚、膨胀，毁灭的波动比之前更甚！冰冷的混乱星焰重新占据了那深渊之眼，刚才那一丝微弱的人性焦虑仿佛从未存在过。
它那抬起的左臂指骨，再次稳定下来，毁灭的光球对准了陈禹！
结束了。我绝望地闭上了眼。陈禹死定了。也许下一刻，失控的能量流会撕碎整个沉淀池……
预料中的毁灭爆炸没有传来。
反而是一种……**极其刺耳、仿佛金属被硬生生撕裂扭转的……嘎吱声**！
我猛地睁开眼。
视线里，星骸那条对准陈禹的左臂，正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痛苦的姿态……**扭曲着**！
覆盖着乌金骨骼的手臂，在肩关节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狂暴的能量流在臂骨内部疯狂冲撞，让整条手臂像通了高压电般剧烈震颤！那对准陈禹的指尖和毁灭光球，此刻正被一股来自它自身内部的、更强大的力量……**强行扭转方向**！
不是转向别处。
是……**转向它自己的胸膛**！
转向它胸膛那个巨大的、能量失控喷射的……**破口**！
“呃——啊啊啊——！！！”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痛苦的金属嘶嚎，从星骸僵硬的喉管中迸发！那不是机器的警报，更像是一个灵魂被活生生撕裂时发出的、饱含了无尽痛苦与挣扎的绝叫！
它那条失控的左臂，在自身意志（或者说，那刚刚被碾碎又挣扎出一丝的意志）与狂暴程序的激烈对抗下，如同一个醉汉般剧烈地颤抖、扭曲，最终，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惨烈决绝，将指尖那汇聚了毁灭性能量的光球……**狠狠怼向了自己胸膛的破口**！怼向了那颗失控的星焰核心！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是湮灭。
狂暴的、指向外界的毁灭能量，与内部失控喷涌的星焰核心能量，在它胸膛那巨大的伤口内部……**悍然对撞**！
刺目的光芒瞬间从那破口处爆发出来！不再是单一的银蓝、金芒或星辉，而是所有颜色被强行搅拌、撕裂后形成的……一片令人无法直视的**惨白**！
嗤嗤嗤——！！！
剧烈的能量湮灭声如同亿万只毒虫在啃噬金属！星骸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从内部反复轰击，疯狂地痉挛、抽搐！大块大块沾染着星辉脉络的乌金骨骼被狂暴的能量对撞生生剥离、炸飞！断裂的能量导槽喷射出瀑布般的银蓝“血液”！
它那强行扭转攻击方向的左臂，首当其冲！构成臂骨的乌金金属在内外双重能量的撕扯下，如同被投入粉碎机，从指尖开始寸寸……**崩解、湮灭**！金属碎片混合着狂暴的能量流，如同烟花般向四周喷射！
其中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锐利的乌金碎片，裹挟着混乱的能量，如同出膛的炮弹，呼啸着……**朝我躺着的泥地边缘……激射而来**！
太快了！我甚至连闭眼都来不及！
视野瞬间被那飞速放大的金属碎片填满！死亡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完了……
预想中的剧痛和黑暗并未降临。
就在那碎片即将洞穿我头颅的瞬间——
嗡！
一点极其微弱的、温润的玉色光华，毫无征兆地在我胸前……亮起。
是那枚古玉碎片……不，它早已在星骸巨掌中被捏碎了！
我的目光瞬间捕捉到——那块激射而来的乌金碎片边缘，竟然……**沾着几点细小的、如同尘埃般的……玉色粉末**！
是星骸捏碎古玉时，沾染在它指骨上的碎末！此刻随着它左臂的崩解，被喷射了出来！
就是这点微不足道的玉色粉末，在即将触及我额头的刹那，被某种冥冥中的联系激发，爆发出了那层微弱的玉色光华！
噗！
一声闷响。
那点玉色光华如同脆弱的肥皂泡，瞬间被乌金碎片击破。
碎片的速度被阻挡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轨迹也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
噗嗤！
锐利的金属边缘，带着冰冷的触感，狠狠……**扎进了我无力垂落在泥地上的……右手掌心**！
剧痛！
冰冷的金属刺穿皮肉的痛楚，混合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电流般的麻痒感，瞬间从掌心炸开，沿着手臂的神经，狠狠冲进我枯竭麻木的大脑！
“啊——！”我忍不住痛呼出声，身体猛地一抽。
鲜血，温热的、带着我晨曦本源气息的鲜血，瞬间从穿透的伤口涌出，浸染了那块冰冷的乌金碎片，也浸染了碎片边缘沾着的……那几点细微的、闪烁着玉色微光的粉末。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刺痛与……链接感**，顺着那被贯穿的伤口，如同苏醒的藤蔓，猛地……**扎进了我的灵魂深处**。
另一端……连接着那具在惨白湮灭光焰中疯狂抽搐、濒临彻底崩解的……**星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