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光未亮。
叶倾城解开了柳如烟手腕与脚踝上的金色丝带。
那丝带柔软却坚韧，带着她血脉特有的温热。
柳无道控制着柳如烟的身体，像一具精致的人偶，任由叶倾城为“她”擦拭身体，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素白长裙。
他的灵魂如同被冰封在万年玄冰之下，只有最深处的一点火苗，固执地燃烧着对自由的渴望。
叶倾城指尖轻柔，为“柳如烟”梳理着如瀑的长发。
“今日山顶风大，多穿些。”她轻声嘱咐，动作自然而亲昵。
柳无道没有回应。这三个月的囚禁，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将一切情绪深埋。
叶倾城似乎也不需要回应。
她仔仔细细为“柳如烟”整理好衣领，又取来一件雪白的狐裘披肩，系在“她”颈间。
那狐裘柔软蓬松，衬得“柳如烟”的脸庞愈发小巧苍白。
叶倾城满意地端详片刻，牵起“柳如烟”的手。
“走吧，我们去看日出。”
别墅外围的凰炎锁空阵，在叶倾城走近时，金色光芒如水波般荡漾开一道门户。
柳无道默默跟在她身后，踏出了这座囚禁他灵魂与妹妹身体三个月的华美牢笼。
坐上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跑，叶倾城俯身，为“柳如烟”系上安全带。
她的发丝不经意间擦过“柳如烟”的脸颊，带着一丝清冷的幽香。
“系好了。”叶倾城坐直身体，启动了车子。
车子平稳地驶出别墅区。
清晨微凉的风，从半开的车窗灌入，吹动了柳无道额前的发丝。
他贪婪地呼吸着这久违的、带着尘土与生机的空气，胸腔中那股压抑已久的窒息感，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些许。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一下。
自由，多么奢侈的字眼。
车窗外，晨曦微露。
穿着橘黄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正挥动着扫帚，唰唰唰地清扫着街道。
路边一家早餐店的灯箱已经亮起，蒸腾的白色雾气中，隐约可见老板忙碌的身影，还有排队买早餐的稀疏人群。
“老李，今天豆腐脑多给我加点辣子！”一个中年男人洪亮的声音传来。
“知道了，催什么催，刚出锅的！”老板娘爽利地回应。
“小李，才下班？看着精神头不错啊！”一个晨练的老大爷路过，笑着对一个拿着电脑包的青年打招呼。
柳无道望着这鲜活的市井气息，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他还不是一缕寄居在妹妹身体里的残魂，柳家也还是京城最顶尖的世家。
叶倾城将车停在了一座不算太高的山脚下。
“我们从这里上去。”她解开安全带，率先下了车。
柳无道也跟着下车。
眼前的山路，青石板铺就，蜿蜒向上，隐入薄雾缭绕的林间。
他记得这条路。
小时候，在他还未曾展现出惊世骇俗的武道天赋，柳如烟也还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时，他们兄妹俩最喜欢做的，便是在某个周末的清晨，偷偷溜出家门，跑到这座山上看日出。
那时的柳如烟，总是赖床，需要他连哄带骗才能拉起来。
她会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怨山路难走，却又在看到第一缕晨曦冲破云层时，爆发出最灿烂的欢呼。
他的妹妹…
柳无道抬起“柳如烟”的手，轻轻碰触了一下脖子那道浅浅的疤痕。
为了自由，为了让柳如烟真正摆脱这个疯女人的掌控。
一切，都值得。
山路湿滑，叶倾城很自然地牵住了“柳如烟”的手。
她的手心温暖干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柳无道没有挣脱。
‘她’任由她牵着，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她’的步伐沉稳。
这具身体，经过“龙裔魅魔之躯”的改造，又经过柳无道夜以继日的锤炼，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柔弱的大小姐。
只是，无人知晓，“她”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凌晨六点整。
当最后一颗星辰隐匿于天际，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柳如烟的意识准时苏醒，接管了身体。
【哥，我们到了吗？】她在识海中轻声问。
【嗯，前面就是断崖了。】柳无道的声音平静无波。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与兴奋。
她能感觉到，叶倾城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
穿过最后一片茂密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向外凸出的巨大岩石，悬于万丈深渊之上，正是柳家后山那处着名的断崖。
狂风呼啸，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叶倾城将柳如烟拉到自己身后，挡住了大部分山风。
“小心些。”她蹙眉，看着脚下嶙峋的岩石。
柳如烟抬起头，望向远方。
天际线处，一抹瑰丽的霞光，正努力挣脱黑暗的束缚，将厚重的云层染上了金边。
“好美啊…”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叶倾城看着她痴迷的侧脸，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眸子里，此刻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心中微动。
或许，她真的只是想念她的哥哥了。
或许，自己真的…做得太过火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便被她强行压下。
不行。
如烟太美好了，也太脆弱了。
外界的豺狼虎豹太多，只有在自己身边，她才是最安全的。
“等日出结束，我们就回去。”叶倾城柔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商量的决定。
柳如烟没有看她，只是痴痴地望着天边。
柳如烟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淡的，诡谲的弧度。
她忽然转过身，面对着叶倾城。
“叶姐姐。”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嗯？”叶倾城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你爱我吗？”柳如烟问。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漫天星辰。
叶倾城的心，猛地一跳。
她有多久，没有见过柳如烟这般灵动的神情了？
“爱。”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握着柳如烟的手又紧了几分，“我当然爱你。”
柳如烟笑了。
那笑容，灿烂如朝霞，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踮起脚尖，在叶倾城的唇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叶倾城彻底怔住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