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三
我叫林翠翠，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没有妈妈，一直跟着父亲生活。父亲木讷不爱说话，我家的房子在小叔结婚那年被奶奶一哭二闹三上吊要了去。
从那以后，我与父亲便没有了落脚的地方。那时候我听不太懂奶奶嘴里骂的到底是啥意思。她经常趁着父亲下地干活时跑来我家，“你个没人要的野种，要不是你，我儿子怎么会娶不上媳妇儿？怎么会绝后？”
“早知道你是个累赘，当初老大把你抱回来，我就该掐死你。什么战士不战士的孩子。我管那些有啥用，啊？倒是把你养活了，可我的儿，他再也娶不上媳妇了。”
她对我又掐又拧，还破口大骂。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可是我太小了，根本反抗不了。每次看见奶奶过来，我就会恐惧她那双枯树枝一样的大手。
有时候父亲会赶回来把她拉开，可不是每次父亲都会知道。
我和父亲被扫地出门那天，天上飘着雪花。父亲脸上满是愁容，可我却很高兴，因为，以后我再也不会被奶奶欺负了。
父亲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里面是我们俩的杯子、衣裳和家里一些奶奶看不上的东西。父亲拉着我的手敲响过不少村里人家的门，有开的，也有不开的。唯一相同的，是谁也没有让我们进去。
父亲和我站在村口，他茫然四顾。我记得清楚，那时他低声呢喃，“天大地大，难道就没有我和翠翠的容身之处吗？”
我笑看着父亲，“爹，咱们去山上住吧。山上有柴，有野菜，有野果。在山上住，以后找那些东西都不费走路的时间了。”
父亲低头看着我，那种眼神，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在雪越下越大后，他带着我进了山。
最开始时，是在家附近的大山上，那里我和父亲都熟悉，翻过一座山，有一个山洞挺大的。我高兴的山洞里来回跑，说这里做炕，那里摆桌子，哪里能做灶房。
父亲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我跟在父亲身后寻了不少柴回来，父亲还推了几个大石头到山洞口。我问父亲这是干啥，父亲只揉揉我脑袋，不说话。
奶奶是没有让父亲带粮食出来的，我不知道奶奶是想饿死我们，还是只想让父亲认错，把我一个人留在山上就好。父亲带着我在大雪里找能吃的东西。能吃的东西是真少啊，我记得当天晚上我和父亲是饿着睡着的。
当然，如果夜里没有危险就更好了。当我听见狼叫的时候，父亲已经在山洞口用提前捡来的石头跟狼群对峙了很久。
我不知道当时父亲怕不怕，我是怕极了的。父亲回头看看我，“翠翠不怕，有爹在呢。”
父亲的石头不是乱扔的，他每次都瞧准了狼的位置才用力扔出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狼群走了。第二天早上，父亲拖着两头死狼进了山洞。
那是我第一次吃肉吃到饱。当狼皮把我包裹住的时候，我从来没感觉冬天那么暖和过。那是我和父亲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虽然晚上经常有狼群过来，可父亲准备的越来越充分，狼群从来没有进来过山洞。那一整个冬天，我长胖了不少，几乎上天天都有肉吃。
父亲偶尔也会带着我从另一边下山，用手里的狼肉跟那边的村民们换点粗粮。可是，好日子在开春后结束了。
我听见了山下的枪声和大炮声。父亲把我们的东西重新捆好，坐在山洞里等着。我以为是在等山下的那些鬼子攻上来，父亲说不是，他等的，是原来我们村子里的人。
没多久他们就上山了，其中就有奶奶和小叔一家。奶奶看到父亲很生气，上来就是一顿厮打，骂父亲不孝，駡父亲是白眼狼。再多的我都没记住。
后来奶奶要跪下求父亲，让他把这个山洞让给他们。父亲似乎早有预料，背上我们的东西，再一次拉着我的手离开。
这一次，我们在山里走了很久很久，山连着山，看到有山洞的时候，我和父亲就会在这个地方歇 一两天，继续走。
我觉得我就是在这样的奔走中长大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父亲一个老爷们，没那么细心，也不知道我具体是哪天出生的。
但是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16岁了。我和父亲又找到了一个山洞，这次父亲对我说，“翠翠，如今外面已经不打仗了，这个山洞离山下的村子不远，咱们就在这安家吧。”
我很高兴，也很喜欢这里，就同意了。原因是我知道父亲他走不动了，他背着东西的腰越来越弯，呼吸的声音越来越粗。我是害怕的。
“爹，我长大了，以后我养着你。山里我熟，以后我把找回来的好吃的都给你吃。”
父亲欣慰的笑了。那年，我在山里认识了三哥，那年，我没了父亲。
三哥比我好一些，不过他说他有娘，没有爹。不过，他娘并不喜欢他。经常大冬天的就把他从家里赶出来，他没有东西吃就饿着肚子上山抓野鸡兔子。
我们是在打同一只野鸡的时候认识的。我看他穿的单薄，我问他，“你不冷吗？为什么不多穿点衣服？”
三哥冻得发紫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低头看着野鸡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三哥不会分半只野鸡给我。可是他说，“是你先看到的，这野鸡归你。”
我很高兴，本来这只野鸡就是我先看上的，而且我是要拿回去给我爹熬汤的。我爹身子越来越差了，再没有好吃的，我怕我爹熬不下去。
可是，在我弯腰捡野鸡的时候，我听到了三哥肚子咕咕叫了。我仰头看他，他别过头去，抬脚就要走。
我赶紧一把抓住他，“你别走，能抓到这只鸡你也有功劳。这样吧，你跟我回家，我熬好鸡汤把肉分给你一半。”
我看出来三哥是想拒绝的，可他应该是真的饿的很了，跟我回了我们住的山洞。
山上住了一对父女的事情他们村里人是知道的。但是这对父女并没有对他们村里有什么影响，村长就让他们住了下来。
三哥第一次进了我家很心动，我听见他呢喃，“要是我也有这样的一个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