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可累死我了……”
郑大力没好气地把一个练军伤兵扔到病床上，嘴里嚷嚷道：
“连长，连长，咱们死了那么多兄弟，干嘛管这些家伙的死活？”
刘大狠狠地在郑大力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大声骂道：
“你个狗日的发生什么牢骚？”
“他们脱下这层皮，跟咱都一样，谁还不是穷苦人出身？”
“赶紧把他们都抬去医院，能救活几个是几个……”
“战场上打生打死那是各为其主，但是下了战场，我们就是阶级兄弟，懂不懂？”
郑大力摸着屁股上的大脚印子，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
“连长，啥叫阶级兄弟啊？”
刘大提供了这句屁话，又在他的另一半屁股上留下个大脚印子，嘴里骂道：
“连里的政治课你是一节都没听是吧？我踢死你个狗日的……”
郑大力捂着屁股，边跑边跳嘴里说道：
“咋的没听？你这叫殴打士兵，是违反官兵平等一致原则的……哎哟！哎哟！”
话没说完，刘大的大脚丫子就又踢了过来。
“别踢了，别踢了，我去指导员那告你去了啊！”
郑大力狼狈逃窜，边逃边威胁刘大。
刘大对这个脑袋里少根弦的家伙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气哼哼地继续抬伤兵。
“长官，能不能不要锯俺的腿啊，俺要是没了腿就没活路了！”
一个练军伤兵哭得稀里哗啦的，年轻的左景鉴摆弄着各种手术器具，这也是他第一次做手术，说实在的一上来就来这种大活，他心里也没底。
“噤声，我给你打上麻药就不疼了……”
“你这条腿要是不锯掉，你就死定了！”
左景鉴头上冒着细汗，努力地安慰着这个伤兵。
“您不如直接给俺一枪得了，反正治好了也是个死！”
那个伤兵边哭边哀求。
“怎么治好了还是个死呢？”
左景鉴还是个纯情小奶狗根本不知道这个时代当兵的残酷。
“长官，长官，俺这腿没了，人就废了，练军是不会要俺了，与其沦落为乞丐生不如死，还不如现在就死呢！”
那个伤兵一心求死，大哭着解释道。
是啊，在这个时代，士兵就是消耗品，而且是最不值钱的消耗品，有战斗力的时候还有点利用价值，失去战斗力了就是部队的负担。
有点良心的军阀会发点银子打发了事，没有良心的就直接扔出军营任由自生自灭。
这就是人命如草芥的时代的残酷现实。
“行了，行了，锯了腿也一样活，练军不要你，革命军要你！”
左景鉴抽出一管吗啡，准备给伤兵注射。
“啊？”
伤兵脸上挂着泪和鼻涕抬起了脸，问道：
“革命军要俺这个废人干嘛？”
左景鉴把吗啡注射到伤兵体内，和和气气地说道：
“革命政府的各级小学中学都需要军事教官，一般都是由退伍老兵或伤残老兵充任，你赶上好时候了！”
随后一把闪闪发亮的钢锯出现在了左景鉴的手中。
然后那个伤兵也不知道因为是麻药发作还是被钢锯吓得，嘎嘣儿一声就昏了过去……
“小麻子，你们这是在战场上扔了多少步兵地雷啊？”
“这都排雷三天了，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工兵营的冯三儿是麻六的同乡，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三哥这不是没办法吗？当初兄弟们人数少，只好在战场上到处洒这玩意儿……”
“谁也没想到这玩意儿洒下去容易，找出来难……”
“发明这玩意儿的家伙可真是个狠人，听说练军那边全是被这玩意儿炸没了脚掌的伤兵……”
麻六手里掂着着一个香烟盒一样的东西，这是一个装药量只有10克的1903式反步兵地雷，是全州兵工厂近年来的杰作。
现在这玩意儿一战成名，已经成为了革命军的特色武器之一，连得国军队听说之后都引进了一批，现在已经开始了仿造。
冯三儿吓得一把夺过麻六手里的地雷，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引信，才大耳瓜子乎到了麻六的头上。
“你小子怎么这么不晓事？这玩意儿一碰就炸你不知道啊？”
“这不没装引信吗？”
麻六捂着脑袋嘀咕道。
冯三儿已经对这些战场上下来的家伙没辙了，这一仗打完诞生了一大批不拿命当命的老杀才，革命军的军心士气算是打出来了。
“三哥，听说这次你们工兵营在滕县也立了大功了，是有这么回事不？”
麻六一脸热切地问道，对于不用冲锋陷阵还能立大功的活计他挺眼热。
“嘿嘿，这你也知道了？我们营在滕县四道梁用三天时间紧急构筑了一道完整的防线，帮助黄指挥顶住了敌人的进攻……”
“这次我们营集体三等功，我们二连长更是直接一等功，服了吧？”
冯三儿得意洋洋地说。
麻六一听这个，争强好胜地心思就起来了，说道：
“我们连就是集体三等功，我姐夫还是一等功呢，这玩意儿我们不稀罕，我们连有三个一等功！”
部队里夸功争胜的现象简直太普遍了，尤其是打了胜仗，人人恨不得翘起尾巴来。
“哎——你姐夫还是一等功？这下行了，少说也要连胜两级，这次部队还要扩编，你姐夫这是要抖起来了啊！”
冯三儿羡慕不已。
“嘿嘿！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姐夫！？”
麻六得意洋洋地说。
冯三儿看他嘚瑟，忍不住打击他：
“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啊，当初你姐夫是为了当兵吃粮才硬拉你那个寡妇姐姐结婚的，你小子就是捡了个便宜！”
麻六尴尬地摸摸麻麻赖赖的蛤蟆脑袋不服气地说道：
“当初让你娶我姐你还不愿意，现在后悔了吧？”
冯三儿大耳瓜子又呼过来说道：
“去你娘的，你还好意思说，老子又不是你姐夫那样的光棍一条，还娶你姐姐？当初你小子就是想给你那个拖油瓶外甥找个冤大头后爹就是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麻六故意嚷嚷道：
“你就是妒忌了，我姐姐旺夫！”
然后不等冯三儿的大耳瓜子呼来急忙跑远了去。
革命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包括冯三儿和麻六还有麻六的姐姐。
这些小人物的命运如同这个时代的洪流一般奔流不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扯碎了这个老大帝国千百年来死气沉沉的陈旧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