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城外,大夏军营。
持续了三日的休整,并未让营中的杀气有丝毫减弱,反而像是被压紧的弹簧,在沉寂中积蓄着更为恐怖的力量。
士兵们擦拭着手中的“龙兴三年式”火铳,检查着身上那件能保命的暗黄色复合防弹衣,眼神中没有了初上战场时的忐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胜利的渴望和对自身武力的绝对自信。
那场惊世骇俗的演练,已经彻底将这支军队的灵魂,重新锻造了一遍。
中军大帐内,陈平川带领秦锋、王奎、张金宝等一众核心将领,正围着巨大的沙盘,做着最后的战前确认。
“陛下,锦州、宁远堡两地兵马已全数集结完毕,共计五万零三百二十一人,粮草辎重可供大军一月之用,随时可以开拔。”辽东经略使王奎的声音洪亮,这位在辽东戍边多年的老将,此刻激动得面色泛红。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率如此神兵,去收复那片沦丧的故土。
秦锋的目光则落在沙盘上辽阳城的位置,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战意勃发。
陈平川没有立刻回应,他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帘子,看向营地一角。
在那里,停放着三个用巨大油布严密覆盖的庞然大物。它们静静地趴伏在那里,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把那东西的盖头,给朕掀了。”陈平川淡淡地说道。
“是!”
亲兵得令,迅速跑了过去,几人合力,猛地将油布扯下。
“轰……”
周围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三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钢铁怪物。
这怪物通体由厚重的铁甲包裹,闪烁着森冷的金属光泽。
它的身下不是轮子,而是两条由铁片连接而成的履带,紧紧地咬合着地面。
车体前方,开着几个狭长的射击孔,黑洞洞的,仿佛怪兽择人而噬的巨口。
最让人感到心惊的,是它后方那根高高耸立的黑色烟囱,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汽,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呼哧”声,像是一头正在打鼾的巨兽。
“这……这是何物?”王奎跟了出来,看到这三个大家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戎马一生,自问见过的军械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东西。
秦锋也是一脸的惊奇,他能感觉到这东西身上蕴含的恐怖力量。那厚实的铁甲,寻常刀剑,怕是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此物,朕命名为‘蒸汽铁甲车’。”陈平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得。
这玩意儿,就是他命令全伯加班加点,基于那台单缸蒸汽机捣鼓出来的宝贝。
结构很简单,就是一台小型的蒸汽机,驱动着两条履带,外面焊上一层厚厚的钢板,再在里面塞上几名装备了连珠铳的射手。
技术原始,速度不快,甚至还有点笨重。但在这个时代,它就是降维打击。
“蒸汽……铁甲车?”秦锋喃喃自语,他绕着其中一辆走了一圈,伸手敲了敲那厚重的钢板,发出“铛铛”的闷响,“陛下,这东西……能动?”
“何止是能动。”陈平川笑了笑,对负责操控铁甲车的工部匠人点了点头。
一名匠人爬上车顶,打开一个舱盖,钻了进去。片刻之后,只听车体内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接着,那根烟囱里冒出的白汽骤然变浓,“呼哧呼哧”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
“哐当……哐当……”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重达数吨的钢铁巨兽,竟然真的动了起来!它身下的履带缓缓转动,碾过地面,发出的声响让人的牙根都有些发酸。
虽然速度只比人快走快上一些,但它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
“此车,刀枪不入,弓箭难伤,可碾压鹿角,冲破障碍。”
陈平川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将领的耳中,“它的任务,就是在炮火撕开城墙后,第一个冲进去,为后续的骑兵和步兵,清理出一条安全的通道。”
秦锋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东西的价值。
以往攻城,最惨烈的就是破城后的巷战。守军依托残垣断壁和街垒,能给攻城方造成巨大的伤亡。
可有了这玩意儿……
秦锋几乎可以想象,当这三头钢铁巨兽轰隆隆地开进辽阳城,任何挡在它们面前的血肉之躯,都将被无情地碾碎。
“陛下圣明!”秦锋由衷地赞叹道。
王奎和其余将领也是连连点头,看向那三台铁甲车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惊奇,变成了狂热。
陈平川心里也挺得意。这蒸汽铁甲车,是他埋下的一个大杀器。他就是要用这种超越时代的东西,从精神和肉体上,彻底摧毁敌人的抵抗意志。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沙盘,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敌人粮草已断,火药已绝,联盟破裂,士气全无。而我军,兵精粮足,士气高昂,更有神兵利器在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战,朕不要胶着,不要惨胜。朕要的,是一场摧枯拉朽的完胜!”
他拿起代表大夏军队的红色令旗,重重地插在了锦州的位置。
“传朕旨意!”
“全军开拔,目标,辽阳!”
“朕要让铁木真和那些罗刹鬼知道,什么叫做天威!”
“遵旨!”
所有将领齐声应诺,声震云霄。
片刻之后,苍凉的号角声在营地中响起。
五万大夏精锐,开始缓缓开动。
最前方,是秦锋率领的一万玄甲重骑,铁甲粼粼,长刀在握。
紧随其后的,是数个神机营步兵方阵,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手中的火铳反射着冰冷的日光,汇聚成一片钢铁的森林。
而在军阵的中央,二十门“神威大将军”炮,由健壮的挽马拖拽着,缓缓前行。那巨大的炮身,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雷霆与毁灭。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三台由重兵护卫的蒸汽铁甲车。它们发出沉闷的轰鸣,压着深深的车辙,在所有士兵敬畏和兴奋的目光中,向前推进。
大军出征,旌旗蔽日,烟尘滚滚。
一支由火炮、火枪、重骑和钢铁巨兽组成的,前所未有的混合军团,正沿着官道,向着辽阳城的方向,浩浩荡荡地压了过去。
陈平川骑在马上,位于中军。他看着眼前这支完全由自己亲手打造的军队,心中豪情万丈。
这不仅仅是一场收复失地的战争。
这是新时代,对旧时代的宣判。
是工业文明的火种,对草原蛮荒的降维打击。
辽阳城里的铁木真和伊凡,他们面对的,将是他们毕生都无法理解的噩梦。
“混蛋们……”陈平川喃喃自语,目光穿透了前方的地平线,“朕,来了。”
……
大军行进至半途,安营扎寨。
夜幕降临,中军帅帐之内,灯火通明。陈平川正对着一张刚刚绘制出的辽阳周边地形图,仔细地推敲着进攻的细节。
帐帘一挑,张金宝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着陈平川行了一礼,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蜡丸封口的细小竹筒,双手呈上。
“陛下,‘千面’传回来的消息。”
陈平川接过竹筒,捏碎蜡丸,从中抽出一卷细如发丝的纸条。
纸条上,是用米醋书写的密文,需要用火烤一下才能显现字迹。这是天算司最高级别的通讯方式之一。
他将纸条凑到油灯上,小心地烘烤着。很快,一行行细密的字迹,便浮现在了纸上。
“千面?”陈平川一边看,一边随口问道,“就是你之前跟朕提过的,天算司里最顶尖的那个‘钉子’?”
“正是。”张金宝躬身答道,“此人无父无母,自幼被前朝一个江湖骗子收养,学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和口技,能模仿各地方言,惟妙惟肖。后来那骗子得罪了人,被人打死,他也差点被打死,被微臣救下,招揽进了天算司。”
“此人最擅长的,就是渗透。给他一身衣服,他就能变成那身衣服的主人。无论是举止、神态,还是说话的口音,都毫无破绽。故而,属下给他取了个代号,叫‘千面’。”
陈平川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张金宝的用人之道。这天算司,确实是网罗了不少奇人异士。
此时,纸条上的内容已经完全显现。陈平川看得极快,但他的眉头,却随着阅读的深入,微微挑了起来。
看完之后,他将纸条重新凑到油灯上,看着它化为一撮灰烬。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陈平川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陛下,情报如何?”一旁的秦锋忍不住问道。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任何关于敌人的情报,都至关重要。
陈平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张金宝:“说说吧,千面是怎么混进去的,都看到了什么。”
“遵旨。”张金宝清了清嗓子,将千面传回来的情报,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原来,早在“影鼠”小队炸毁辽阳武备库之后,张金宝就立刻启动了“千面”计划。
千面伪装成一个因饥饿而逃出蒙古大营的普通牧民。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为了效果逼真,他甚至提前饿了自己三天,只喝了少量的水。
当他踉踉跄跄地出现在辽阳城外时,那副凄惨的模样,连守城的哥萨克士兵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他很轻易地就混入了城外那些同样在苟延残喘的辽东百姓之中。
进入辽阳之后,千面所看到的景象,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凄惨。
城西,原本是蒙古人的控制区。但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难民营。
近三万蒙古大军,在失去了最后的补给后,彻底崩溃了。
他们宰杀了所有能找到的战马,吃光了身上最后一点肉干。
如今,这些曾经纵横草原的汉子,一个个饿得双眼发绿,为了半块发霉的饼子,就能拔刀相向。
铁木真虽然还在,但他已经失去了对大部分军队的控制。只有他身边最核心的数千亲兵,还勉强维持着建制,龟缩在西城门附近的一小块区域,靠着之前劫掠来的一点点存粮,勉强维生。
而辽阳城的东侧,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伊凡带着他的一万多哥萨克,占据了东城。虽然武备库被炸,但他们从前线带回来的粮食还在。所以,东城的秩序,相对要好得多。
伊凡下达了死命令,任何蒙古人,胆敢靠近东城区域,格杀勿论。
东城和西城之间,形成了一条无形的死亡线。
千面在报告中提到一个细节。他亲眼看到,一个饿疯了的蒙古百夫长,试图带着手下冲击东城的防线,想要抢夺粮食。
结果,迎接他们的,是哥萨克士兵毫不留情的射击。一排枪响过后,那个百夫长和他的几十个手下,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蒙古人敢越雷池一步。
“也就是说,”陈平川听完,总结道,“现在的辽阳城,实际上已经分裂成了两半。西城的铁木真,和东城的伊凡,已经彻底成了死敌。我们攻打任何一方,另一方,都只会袖手旁观,甚至会幸灾乐祸?”
“千面在情报中,是这么判断的。”张金宝肯定地回答,“他甚至在铁木真的大帐附近,听到了铁木真对他手下亲信的咆哮,骂伊凡是背信弃义的杂种,发誓要亲手拧下他的脑袋。”
“而在东城,哥萨克士兵之间,也流传着各种嘲笑蒙古人是‘饿死鬼’的笑话。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不可调和。”
“好!好一个不可调和!”秦锋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陛下,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如此一来,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他们会联手抵抗!”
王奎也连连点头:“没错,这哪里是攻打一座坚城,这分明是两个独立的、而且是已经虚弱不堪的敌人!我们可以逐个击破!”
“皇上,下旨进攻吧?末将担心,再饿下去,这些蒙古人就要逃回大草原了。到时候,我们追都追不上。”
众人都哄笑起来。陈平川也笑了。
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辽阳城的中间,重重地划下了一道线。
“秦锋说的没错。这已经不是一场针对统一防御体系的攻城战了。”
他的目光在西城和东城之间来回移动。
“这是一场,先后的、两个独立的歼灭战。”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代表着铁木真势力的西城。
“铁木真,众叛亲离,兵无战心,粮草断绝,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火药了。他们手里的那些从伊凡那里抢来的速射枪,现在就是一堆烧火棍。”
“而伊凡,虽然有粮食,但他同样没有了火药,没有了重炮。他手里的哥萨克,现在只能依靠城墙和马刀。他现在就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只能困守愁城。”
陈平川站起身,环视着帐内的将领们。
“诸位,你们说,我们应该先打谁?”
“先打西城!”秦锋毫不犹豫地说道,“先捏碎铁木真这个软柿子!他一完蛋,龟缩在东城的伊凡,必然肝胆俱裂,斗志全无!”
“附议!”王奎也大声说道,“集中优势兵力,先以雷霆之势,荡平西城!让东城的罗刹鬼们,好好看一场戏!”
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大家的想法,和朕不谋而合。”
他重新坐下,目光变得深邃。
“不过,在动手之前,朕还想再确认一下。辽阳城内的具体布防,千面能搞到多详细?”
张金宝躬身道:“陛下放心。千面已经利用一个给哥萨克军官帮佣的身份,接触到了东城的防御图。至于西城,蒙古人本就不擅守城,防御混乱,千面这几日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很好。”陈平川沉吟片刻,忽然又冒出一个念头,“不过,人的眼睛,终究是有极限的。朕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看向张金宝和秦锋,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明天一早,让全伯手下的那几个匠人准备一下。朕要给辽阳城里的两位‘朋友’,送一个大大的惊喜。”
“朕要让他们,抬头看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