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鑫资本商业间谍事件尘埃落定，幕后黑手“影匕”的一根触手被斩断，但磐石工坊的神经却绷得更紧了。鹿玖深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一面督促苏青加紧筛选、实地考察新的代工厂，一面和王婶狠抓内部品控，连包装袋的封口都亲自检查了好几遍。
仓库深处，磐石地垫依旧是喧嚣中的孤岛。鹿玖盘膝静坐，掌心上方，几粒顽皮的微尘再次被他意念的“青玉丝”牵引，悬浮、旋转、飘移。比起前几日的生涩，如今他的操控明显流畅了许多，意念之网更加柔韧，消耗的心神也减轻不少。他甚至尝试着让几粒微尘排列成简单的直线，虽然歪歪扭扭，但已是巨大进步。
额角依旧渗汗，但嘴角却带着一丝专注的满足。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微尘之舞”，感受着意念与物质间那微妙的连接。
地垫中央，李如玉依旧如月下寒潭。她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杯温热的青玉露——正是鹿玖按照“正常甜度”冲泡的那杯。杯中的液体已浅下去小半。她并未关注鹿玖的练习，凤眸微阖，仿佛沉浸在自我的天地。然而，当鹿玖成功引导微尘排成一条扭曲的直线时，她颈侧那片温润的光华，极其稳定地亮起了一下，如同静水深流中投下的一颗石子，漾开无声的认可，随即又归于沉寂。
鹿玖心有所感，意念微动，微尘阵列瞬间溃散。他吐出一口浊气，抹了把汗，脸上带着“总算没丢人”的轻松笑意。
就在这时，王小磊拿着一个崭新的文件夹，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哥你保重”的复杂表情。
“哥！搞定！”他把文件夹“啪”地拍在鹿玖面前的小马扎上，“驾校报名！科目一理论考试时间也约好了，下周三！c1手动挡，包教包会，教练我都打听好了，是驾校脾气最好的张教！”
鹿玖拿起文件夹，里面是驾校合同、学习资料和一张印着“张教：耐心细致，从不骂娘”字样的名片。他嘴角抽了抽：“……你确定？”
“千真万确！”王小磊拍胸脯，“张教外号‘佛系教练’，学员把车开上花坛他都只念阿弥陀佛那种！”
鹿玖松了口气。这年头找个不咆哮的驾校教练，难度堪比彩票中奖。
“嗯，辛苦了。”鹿玖点头，目光下意识地瞟向磐石地垫中央。他最近确实在琢磨学车的事。磐石工坊越做越大，采购原料、实地考察、甚至以后可能的分店管理，没个车太不方便，总不能老让王小磊骑电驴或者打车。而且，有辆车，万一……万一女帝陛下想“微服私访”去远点的地方看看这方世界，也方便些不是？
这个念头一起，鹿玖心里就有点打鼓。他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开口：“那个……娘娘？”
李如玉眼睫微动，并未睁眼，只是鼻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嗯？”算是回应。
“呃……弟子近日打算去学习驾驭这方世界的‘铁马’……就是汽车。”鹿玖尽量用她能理解的词汇，“不知娘娘……可有兴趣一同前往，了解一番此界代步之器？”
他话音刚落，整个仓库仿佛安静了一瞬。王婶揉面的手停了，苏青敲键盘的手指顿住了，连王小磊都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看着地垫中央那道清冷的身影。
让女帝陛下……去驾校？！这画面太美不敢想啊！
李如玉缓缓睁开凤眸，清冷的目光落在鹿玖脸上，仿佛在审视一个胆大包天的提议。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
就在鹿玖以为会被一句“荒谬”打发掉，或者干脆被无视时，李如玉的目光却转向了王小磊放在小马扎上的那个驾校文件夹。她的视线在印着汽车图片的封面和“耐心张教”的名片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可。”清冷的一个字，如同玉珠落盘。
鹿玖：“！！！” 他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王小磊倒吸一口凉气，王婶手里的面团“啪嗒”掉在案板上，苏青的眼镜滑到了鼻尖。
“娘娘……您是说……同意去？”鹿玖声音都变调了。
李如玉已重新阖上眼帘，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可”字不是她说的一般。只有颈侧那片温润的光华，似乎比平时更明亮柔和了一些。
“卧槽！哥！女帝陛下要学车了！”王小磊回过神，激动得直蹦，“我这就去跟张教报备！给他提前打好预防针！让他把速效救心丸准备好！”
鹿玖扶额，感觉未来几周的日子……可能不会太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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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午，阳光正好。市郊的“顺通驾校”训练场上，引擎轰鸣和教练的吼声（来自其他暴躁教练）交织成一片。鹿玖穿着简单的t恤运动裤，看着身边一身素雅改良汉服、青丝如瀑、神情淡漠如仙的李如玉，再看看周围那些穿着老头衫大裤衩、叼着烟、对着学员唾沫横飞的教练们，以及场地里歪歪扭扭、时不时熄火的教练车……一股强烈的魔幻现实感扑面而来。
“张教，张教！这边！”王小磊眼尖，冲着远处一个穿着蓝色教练服、身材微胖、面相和善的中年男人使劲挥手。
张教小跑过来，擦了把额头的汗，笑容可掬：“王同学，鹿同学是吧？欢迎欢迎！”他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到李如玉身上，明显愣了一下。这姑娘……气质也太特别了！穿得也……好复古！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回神，“这位是……？”
“哦，这是我……表姐，李玉。”鹿玖赶紧按之前商量好的介绍，“她也对开车感兴趣，一起来感受感受。”
“哦哦，李小姐你好你好！”张教热情地伸出手。
李如玉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看着张教伸出的手，丝毫没有要握的意思，那眼神仿佛在说：凡夫俗子，也配触碰朕的御手？
张教的手僵在半空，有点尴尬地缩了回来，心里嘀咕：这姑娘……气场好强！跟领导视察似的。
“咳咳，张教，咱们开始吧？先学什么？”鹿玖赶紧打圆场。
“好好！先熟悉车辆！来，这边这辆教练车！”张教引着他们走向一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
接下来，便是鹿玖预想中，又远超他预想的“地狱级”教学体验。
张教不愧是“佛系”教练，耐心是真的好。他指着方向盘、档杆、离合器、刹车油门，一个个介绍名称和基本功能。鹿玖听得认真，不时点头。
轮到李如玉时……
“李小姐，你看，这个圆盘是方向盘，控制方向的……”
李如玉凤眸扫过方向盘，淡淡开口：“此乃‘舵’？形制奇巧，然操控之法，朕……我已知晓。” 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她在古代可是能驾驭八骏战车的主儿，这圆盘在她眼里，不过是异形舵轮罢了。
张教：“……” 知……知晓了？我还没讲怎么打方向呢！
“呃……那这个是换挡杆，挂不同的档位，对应不同的速度……”
李如玉的目光落在档杆顶端的档位图上（1-2-3-4-5-R），只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齿序’与‘力矩’之变，粗浅之理。”
张教：“……” 粗浅？我这还没讲齿比呢！
“这个踏板是离合器，踩下去是分离动力，抬起来是结合动力，油离配合是关键……”
李如玉微微蹙眉，似乎对这种需要“脚踩”的分离装置有些不解，但并未多言。
张教抹了把汗，感觉这姑娘比那些教了十遍还记不住油离配合的学员还难搞！人家是不懂，她是……不屑于懂？他决定跳过理论，直接实战演示。
“鹿同学，你先上车试试，听我指令操作。”
鹿玖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在李如玉略带审视的目光下）。张教坐在副驾，开始指导：“踩离合，挂一档，慢抬离合，找到半联动点……对！稳住！感觉到车头微抬了吗？好，轻给点油！稳住离合！慢慢抬！”
教练车在鹿玖小心翼翼的操作下，像一头倔强的老牛，吭哧吭哧地往前蠕动了几米，然后……“噗”一声，熄火了。
“没事没事！新手都这样！再来！”张教好脾气地安慰。
鹿玖深吸一口气，重新点火，踩离合，挂档……这次更糟，油门给猛了，离合抬快了，车子猛地往前一窜，又熄火了！
张教：“……放松，放松，找感觉！”
鹿玖额头冒汗，这油离配合比练“青玉丝”控微尘还难！他偷偷瞄了一眼车外的李如玉。女帝陛下抱着手臂，站在阳光下，素雅的汉服纤尘不染，青丝随风轻扬。她正看着鹿玖的操作，清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鹿玖莫名觉得，她那微微抿起的唇角，似乎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嫌弃**？
鹿玖老脸一红，感觉自己在女帝陛下面前丢了大脸。他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意念微沉，尝试着将操控“青玉丝”时那种对力量精细入微的感知，运用到脚下。
踩下离合，挂挡，意念如同无形的丝线，细细感受着离合器踏板传来的细微阻力变化和发动机声音的韵律……慢抬……稳住！发动机声音开始发闷，车身传来极其轻微的抖动……
“就是现在！轻给油！稳住离合！”张教的声音适时响起。
鹿玖脚腕极其精细地控制着两个踏板的力度和速度，油门轻点，离合微抬……
嗡！
车子平稳地起步了！虽然速度慢得像乌龟爬，但这次没有熄火！稳稳地向前行驶了十几米！
“漂亮！”张教忍不住赞道，“鹿同学，你这感觉找得很快嘛！有天赋！”
鹿玖心中暗喜，看来意念入微的修炼，对学车也有奇效！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李如玉。这一次，女帝陛下似乎微微颔首？颈侧那片光华好像亮了一下？嗯，一定是错觉！
“李小姐，你要不要也上来试试感觉？”张教鼓起勇气，看向车外那位气场强大的“表姐”。
李如玉凤眸微抬，目光扫过驾驶座，又扫过副驾的张教，清冷的嗓音响起：“此位逼仄，朕……不喜。且待鹿卿……且待他先习熟。”
张教：“……” 得，又被嫌弃了。他感觉今天流的汗，比带十个新学员还多。
鹿玖继续练习起步、停车。张教看他上手快，便让他尝试绕着训练场边上的小圈开。鹿玖集中精神，意念辅助感知，虽然换挡还略显生涩，方向盘打得也一板一眼，但至少车能动了，熄火次数大大减少。
就在他慢慢找到一点感觉，心情稍微放松时，斜刺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
一辆教练车像脱缰的野马，从旁边的S弯练习区失控地冲了出来！速度极快，歪歪扭扭，直直朝着鹿玖他们这辆慢吞吞的桑塔纳侧面撞来！开车的学员是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此刻吓得脸色煞白，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完全忘了踩刹车！
“小心！”张教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鹿玖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他几乎是本能地猛打方向盘，同时脚下离合刹车一起踩死！意念在危急关头高度凝聚，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绷紧，操控着身体的反应！
嗤——！
桑塔纳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头猛地甩向一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辆失控车的正面撞击！但失控车的车尾还是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地扫向了桑塔纳的后车门！
眼看就要被撞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素雅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两车即将碰撞的缝隙之间！李如玉不知何时已从车外到了此处！她神色清冷依旧，面对横扫而来的沉重车尾，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左手！
没有硬碰硬的巨响！
她的手掌并未真正接触车体，而是在距离车尾几寸之遥处，五指微张，掌心向前，轻轻一拂！
嗡！
一股极其柔韧、如同无形气墙般的巨大力量瞬间在她掌前形成！那失控扫来的车尾如同撞进了一团粘稠无比、弹性惊人的深海巨藻，所有狂暴的动能被瞬间吸收、化解、引导！
嘎吱——！
失控车的车尾被这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强行改变了方向，擦着桑塔纳的后保险杠，斜斜地滑了出去，一头撞进了旁边的轮胎隔离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彻底停了下来。黄毛学员被安全气囊糊了一脸，惊魂未定。
而桑塔纳，只是车身被那股柔劲带得微微晃动了一下，毫发无损！
整个训练场瞬间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站在两车之间、衣袂飘飘、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的素衣女子。
张教的下巴都快掉到方向盘上了，他看看安然无恙的车，又看看车外神情淡漠的李如玉，再看看旁边同样一脸震惊的鹿玖，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发生了什么？是幻觉吗？那姑娘……用手……隔空……把一辆失控的车……推……推开了？！
鹿玖也是心跳如鼓，他离得最近，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瞬间爆发又瞬间收敛的、如同深渊般恐怖的柔和力量！这就是女帝陛下的真正实力吗？隔空化解车辆撞击？这可比点穴震撼太多了！
李如玉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清冷的凤眸扫过撞进轮胎墙的肇事车，又扫过桑塔纳里惊魂未定的张教和鹿玖，最后目光落在鹿玖脸上，淡淡开口：
“凡铁之器，驾驭不驯，便易为祸。汝之操控，尚需砥砺。”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黄毛学员被教练从车里拖出来，听到这句话，再看看李如玉那清冷如仙的身影，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一场可能的严重事故，消弭于无形。
张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对李如玉说：“李……李小姐……刚才……多……多谢您啊！您……您没事吧？”
李如玉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莲步轻移，重新走回刚才站立的位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阳光在她素雅的衣襟上跳跃。
鹿玖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握着方向盘还有些发抖的手，心里五味杂陈。刚才那生死一线的危机，女帝陛下轻描淡写就化解了。而自己……还在这慢吞吞地练起步停车。差距啊……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却更加坚定。踩离合，挂档，慢抬，轻给油……车子再次平稳起步。这一次，他开得格外认真。女帝陛下说得对，驾驭此等“凡铁之器”，也需要实力！他得尽快学会！
张教坐在旁边，看看专注开车的鹿玖，又看看车外那位深不可测的“表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默默掏出手机，给驾校领导发了条信息：“老大，速效救心丸……可能得给我准备双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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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到工坊，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甜香。王婶和苏青听王小磊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讲述了驾校惊魂和女帝陛下“隔空推车”的神迹，听得目瞪口呆，连连后怕。
“我的老天爷！小玖你没事就好！多亏了玉姑娘啊！”王婶拍着胸口，看李如玉的眼神简直像看活菩萨。
苏青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敬畏：“李小姐……真是……深藏不露。”
鹿玖累得够呛，精神高度紧张加上学车的体力消耗，感觉比练一天功还累。他瘫在小马扎上，看着李如玉依旧气定神闲地在地垫上打坐，连根头发丝都没乱，心里再次感慨：人和神的差距。
王婶端来两杯刚泡好的青玉露，一杯放在李如玉的小几上，一杯递给鹿玖。
鹿玖接过杯子，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大口。温润酸甜的液体下肚，疲惫感似乎消散了一些。他下意识地咂咂嘴：“嗯，今天的火候正好，酸甜平衡……就是饴糖好像还是少了那么一丢丢回甘……”
话音刚落，旁边磐石地垫上，李如玉清冷的凤眸倏然睁开。
鹿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自己这嘴怎么又秃噜了！他赶紧补救：“啊！其实已经很好了！特别好喝！王婶手艺进步神速！”
然而，已经晚了。
李如玉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鹿玖手中的杯子，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杯。她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去“抢”，而是极其自然地、用一种理所当然的、仿佛在吩咐内侍总管的口吻，清冷地开口：
“王卿。”
王婶正收拾东西，闻声一愣：“啊？玉姑娘？”
“此杯，”李如玉用下巴极其轻微地点了点鹿玖手里的杯子，“加糖。”
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鹿玖：“……”
王婶：“……”
整个仓库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王婶看看一脸懵的鹿玖，又看看神色淡然的女帝陛下，突然福至心灵，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我懂”的笑容：“哎！好嘞！瞧我这记性！这就给咱们小玖加点糖！年轻人嘛，是该吃点甜的！”她麻利地接过鹿玖的杯子，乐呵呵地跑去加糖了。
鹿玖僵在原地，手里空落落的，脸上表情精彩纷呈。他看着李如玉那张依旧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侧脸，再看看王婶那副“磕到了”的兴奋表情，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耳根。
李如玉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重新阖上眼帘。只有在她端起自己那杯饴糖减半的青玉露，送到唇边，极其优雅地啜饮了一小口时，那清冷的唇角，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滋溜——
轻微的吸吮声在安静的仓库里响起。
鹿玖看着王婶端回来的、明显甜度加码的“特调”，再看看地垫上那道清冷如仙的身影，端起杯子，狠狠灌了一大口。
嗯，齁甜。
但心里……好像更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