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指在录音设备的暂停键上悬停了三秒。
窗外晚霞的血红色渗透进办公室，将设备上跳动的声波染成了诡异的暗紫色。
刚才那句“周总说，只要林昭栽了，青发的地就按原价批”像一根细针，一下又一下地扎着他后颈的神经——这是今早李主任让老张和小陈录制的谈话录音，可他清楚地记得，今早那两个被纪检组叫去问话的科员，根本没提到过什么“周总”。
他猛地直起腰，椅子腿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系统光屏突然在视网膜上展开，淡蓝色的“危机预警”模块正闪烁着微光。
林昭喉结滚动了两下，想起下午系统刚解锁的“跨部门协作”权限——或许应该从源头查起。
手指按下快进键，录音带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当进度条跳到表彰会当天的会议录音时，他突然停住了。
那盘原本时长两小时的录音，此刻显示只有一小时十七分。
“不对。”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叩了叩设备外壳。
表彰会他全程都在场，开场致辞十分钟，先进代表发言三组各八分钟，中间还有副区长周建雄的总结讲话至少十五分钟，怎么算都应该超过两小时。
办公室的空调突然“嗡”的一声启动，冷风吹过后颈，林昭打了个寒颤。
他点开播放键，前半小时的内容还算正常：区领导念文件的声音，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茶水杯轻碰的脆响。
可当进度条走到37分12秒时，声音突然从“下面请林昭同志汇报今年的民生项目进度”，直接跳到了“散会”。
“剪辑。”林昭紧紧捏住设备边缘，指节泛白。
他想起今早纪检组拿来的“失职材料”里，那份被篡改的表彰名单——当时他就觉得签名栏的“林昭”二字笔锋生硬，像是照着旧文件描摹的。
原来这不是孤立事件。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是否启动「人性图谱」扫描相关责任人？”林昭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下午参与会议记录的小王正抱着一摞文件从门口经过，他喊住对方：“王哥，表彰会的录音备份在你那里吧？”
小王的脚步顿了顿。
林昭盯着他的侧脸：喉结快速滚动了两下，右手无意识地攥紧文件边缘，指节泛出青白；睫毛猛地颤动了一下，目光从林昭脸上掠过又迅速移开，落在他身后的绿萝上——那盆绿萝今早还蔫蔫的，此刻却被谁浇过了水，叶片上挂着水珠。
“啊？备份啊……”小王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我、我昨天就交给档案室了。”他说这话时，左眼皮跳了两下，这是林昭用系统「人性图谱」扫描过三次后确认的微表情特征——每次说谎时都会跳。
“谢谢王哥。”林昭笑了笑，看着小王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转身时，瞥见沈清欢抱着一叠文件站在楼梯口，发梢被穿堂风吹起几缕，正朝他招了招手。
“原始签到表和发言稿。”沈清欢把文件轻轻放在他的桌上，指尖在“林昭”的签名页上点了点，“你去年在扶贫会议上的发言稿，和这份表彰名单上的笔迹对比过了。”她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模仿得很像，但起笔的顿感不一样——你写‘昭’字最后一横，总会稍微往上挑一点。”
林昭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翻开签到表，最后一页的“林昭”签名墨迹比前面深了两度，日期栏的“2023.8.15”明显是覆盖在“2023.8.12”上修改的。
“他们想让我背上篡改行政文件的罪名。”他低声说，指尖划过那团模糊的墨迹，“但伪造得太刻意了——8月12号我在社区调解拆迁矛盾，有二十户居民能作证。”
沈清欢的手指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手温比常人低一些，像一块温润的玉：“李主任刚来过电话，纪检组问了表彰会的事。”她抽回手，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便签纸，上面是李主任的字迹：“准备完整说明材料，防止进一步施压。”
话音未落，林昭的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显示“李主任”来电。
他按下接听键，李主任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小林，纪检组刚才问我，表彰名单修改流程是否经过你确认。我让他们调监控了——8月15号下午三点到五点，你在办公室帮陈大姐整理低保资料，监控里有记录。”
“谢谢主任。”林昭喉头发紧。
他想起上周李主任加班帮他核对数据时，保温杯里泡着的枸杞——那是沈清欢悄悄塞给他的，说主任胃不好。
挂了电话，林昭闭上眼睛。
系统光屏在黑暗中愈发清晰，“危机预警”模块里，三个选项正缓缓旋转：A.追查剪辑来源；b.提前部署监控；c.引导内部调查。
他想起小王刚才的微表情，想起那份被篡改的日期，手指虚点在b和c上——要抓现行，得先布网。
“清欢。”他转向沈清欢，“能帮我找个信得过的技术人员吗？需要接入内部网络日志。”
沈清欢没问原因，只是点了点头：“张哥，后勤科的，退伍军人，去年帮我修过电脑。”她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星，“他十分钟后到。”
十分钟后，穿着蓝色工装的张哥抱着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
他手掌上有老茧，按键盘时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林科员要查什么？登录记录？文件修改痕迹？”
“所有8月1日到15日，关于表彰会文件的操作记录。”林昭盯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异常Ip访问，来源：区政府203办公室。”
203办公室——那是小王的工位。
张哥的手指顿了顿，抬头看着林昭：“需要锁定吗？”
“不。”林昭摇了摇头，“记录下来，别打草惊蛇。”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新买的录音设备，贴在办公桌的下沿。
红色指示灯亮起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潜在威胁等级提升至橙色，新一轮攻击即将开始。”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林昭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沈清欢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主任让我给你带的，他说你今晚肯定要加班。”她把袋子塞给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一句，“明天的部门会议，你准备提表彰会资料的事吗？”
林昭打开保温袋，排骨汤的香气涌了出来。
他抬头时，沈清欢已经走到楼梯口，背影被廊灯拉得很长。
他望着她的头顶，突然笑了笑：“可能会提。”
走廊的声控灯在他话音落下时“啪”的一声亮起。
林昭低头喝了口汤，温度刚好。
系统光屏在眼前浮动，“跨部门协作”模块里，市税务局的数据接口正闪烁着微光——他知道，明天的会议上，当他说出“表彰会资料可能有误”时，那些躲在暗处的手，终会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