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应和声,纷纷探身询问究竟是何等有趣玩法。
舒姝见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浅笑。
抬手示意丫鬟呈上一只托盘。
盘中一副雕工精美的象牙牌九,一旁搁着几颗小巧玲珑的骰子。
“此乃我与姜媒人新创的'巧思博弈'。”
“先以掷骰定出牌之序,再依次出牌比大小,牌面数字高者得一分。待谁先积满十分,便可随意差遣席中一人。至于落败者...”
她故意拖长尾音,眸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沈知意的脸:“便要饮尽眼前这杯酒。”
姜筱亦巧笑倩兮地附声道:“这酒虽如琼浆玉露般甘醇,若是不胜酒力的人多饮几盏,怕是要醉倒在这九曲桥边,连回府的路都寻不着了。”
满席女眷闻言,顿时响起一片轻笑声。
舒姝故作遗憾道:“沈媒人近日莫不是在喝药调理身子?这游戏可还能耍...?”
沈知意如何不晓得她们打的算盘:自己因调理旧伤正服着汤药,大夫千叮万嘱需忌酒。
然此刻众目环伺,若径直推拒,难免落得个畏首畏尾的话柄。
她垂眸压下眼底微澜。
再抬眼时已是一抹清浅笑意:“既是诸位姐妹有兴,我便凑个趣儿吧。”
骰子在盆里骨碌碌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两点上。
沈知意望着那枚骰子,头一轮便掷了个末等点数,出牌顺序落在了末位。
姜筱与舒姝对视一眼,露出狡黠笑意。
待众人牌九依次翻开,沈知意的心下已了然七八。
果不其然,翻开的牌面赫然是副“幺鸡”,在满桌花色里显得格外单薄。
“沈媒人好手气呀!”舒姝端着酒杯款步上前:“愿赌服输的道理,沈媒人总该懂吧?”
她将酒杯递到沈知意面前,酒香混着算计的意味扑面而来。
周遭霎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沈知意压下喉间涩意,面上却凝着一丝沉静。
恰在此时,身侧的谢榕屿忽然抬手按住她小臂:“慢着。”
他抢在舒姝开口前站起身:“沈媒人近日正服着汤药,大夫叮嘱过需忌酒水。”
谢榕屿直视着舒姝,语气虽缓,眼眸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这杯酒,本世子替她饮了。”
姜筱与舒姝脸色瞬时沉了下来。
原是算准了沈知意左右为难,偏生谢榕屿要横插一杠。
舒姝强扯出抹笑:“世子爷,这原是我们女儿家的游戏,您这般插手,于理不合吧?”
谢榕屿淡淡一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目光扫过沈知意,声线陡然沉了几分:“沈媒人病着身子,诸位何苦相逼?”
言罢,端起她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沈知意望着他,忽觉有暖流自心底漫开。
“多谢世子爷解围。”
他望着她鬓边轻颤的蝶钗,声线温软:“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接下来几局,沈知意渐而窥得其中机巧。
她敛去初时的拘谨,愈发沉静。
每掷一骰皆含章法,出牌时更似闲庭信步。
或以“地牌”巧破“天九”;或以“人牌”暗度陈仓...
终是扳回局面,使自己连赢数局。
眼见沈知意案前的计分玉筹堆得愈发高耸,舒姝的肩膀也因气急而微微晃动。
至最后一轮,恰是沈知意与舒姝对垒。
舒姝掷骰时运足了气,骰子在盆中旋出残影,最终却只落得个“五”点。
她强压着怒意翻出牌面,竟是副“梅花十”。
尚未及得意,便见沈知意缓缓翻开手中牌九:竟是副“天牌”配“地牌”的“至尊宝”!
满席抽气声中,舒姝的面色只见煞白。
沈知意将牌九轻轻推回托盘。
起身时,双蝶钗的珠串随动作轻颤,恰如破局而出的蝶,在满庭错愕里展了翅。
未等众人反应,二人已猛地起身:“今日乏了,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转身便欲离席。
“慢着!”沈知意轻声喊道。
她执起案上堆叠的玉筹,笑意却不达眼底:“二位可还记得游戏规矩?舒媒人方才言明,积满十分便能差遣席中之人。”
她将玉筹并排推至桌沿:“我这手中四十分,莫说差遣二位,便是让二位绕着府里的小桥走上十圈,怕也是合乎规矩的。”
谢榕屿见状轻抬下颌。
立在廊下的家奴们即刻会意,瞬间将二人的退路封得严严实实。
姜筱与舒姝望着围上来的家奴们,方才的嚣张气焰早已化作额角的冷汗。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哗然。
有人掩唇嗤笑:“自个儿定的规矩,倒先忘了不成?”
更有人探头张望:“快瞧瞧,沈媒人要如何发落她们?”
沈知意听着满庭议论,忽而抬眸笑道:“罢了。”
她缓缓起身:“在座皆为女子,或为姐妹,或为同僚,何苦互相作难?”
这话音落下,满席霎时静了静,随即爆发出称颂之声:“沈媒人真是宽宏大量!”
“不计前嫌,当真是大家风范!”
她垂眸时,余光瞥见姜舒二人煞白的脸色。
唯有沈知意自己知晓,这软刀子远比硬手段更教她们难堪。
待众人喝彩声稍歇,她才抬眼看向那两个面如死灰的身影:“二位姐妹意下如何?”
姜筱与舒姝被那目光刺得一颤,随即又狠狠剜了沈知意一眼。
在满庭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二人如芒在背。
终是不敢再作停留,提起裙摆逃之夭夭。
谢榕屿微倾身子,压低声音道:“小知意,方才那两人瞧着便心怀不轨,日后若再寻你麻烦...”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落荒而逃的二人:“可愿让我出面,替你料理了?”
沈知意垂眸浅笑:“世子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这局中事,还得局中人自己破。方才便说了,这是女子间的‘游戏’,世子且放心,我自能应付。”
话音未落,谢二小姐已探过身来:“女子间的‘游戏’?那要算我一个!”
她冲谢榕屿俏皮地吐了吐舌尖:“我们姐妹联起手来,还怕治不了她们?”
谢榕屿见状忍俊不禁:“还是二姐想得周到。”
沈知意福了福身,笑意温柔:“既如此,往后若有难处,还请二小姐多多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