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直愣愣盯着那道月牙疤,指尖微微发颤。
摊主见她这般模样,只道是迷上了香调,笑意吟吟道:
“姑娘可还喜欢?这香前调掺了白芷与松脂,清冽似山间晨雾,中调又隐着雪水融梅的冷香,最是雅致。”
她恍若未闻,只机械般点头,嗓音发飘:“是极好的…清冽沉稳,不似寻常香粉艳俗…”
那道月牙疤虽淡,却蜿蜒如缺月,恰与李承渊提及的母妃旧伤吻合。
沈知意眼尾微颤,目光灼灼落在那顶宽檐帽上,帽檐垂下的轻纱如薄雾般晃动。
她忽忆起李承渊书案上那幅《王妃画像》:画中女子挽着飞天髻,面若皎月...虽未绘出全貌,却叫人一望便知是倾国之色。
若眼前人当真是那位骤然消失的王妃…
沈知意心下微动,趁人潮推搡之际,假意踉跄往前一扑,袖摆扫过案几。
只听“哗啦”声响,一支支细管中香粉如流霞倾泻,在地上堆成彩堆。
她颤抖着去扶滚落的香瓶,却似不经意间勾住那顶宽檐帽,轻纱翻卷间,摊贩的面容终于显露。
那是张爬满细纹的脸,眼角下垂,肤色黝黑,与记忆中画里的惊鸿之姿判若两人!
怔色间,耳畔忽闻周遭议论声:
“哪来的冒失鬼?”
“撞翻摊子便想溜?当真是没规矩!”
她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福身赔罪,跪在地上去捡那些滚落的香瓶。
“老身不碍事…”摊贩低低开口。
望着满地狼藉,不知是失望还是释然...终究是认错人了。
“借过!借过!”
谢榕屿拨开人群匆匆赶来,瞥见满地狼藉时,两步抢到沈知意身侧:“小知意!可曾伤着?”
见她摇头,才松了口气。
他皱眉转身,朝摊贩拱手道:“老夫人,方才是我等失礼。劳您清点损毁物件,该当多少银钱,我这便赔来。”
说罢轻拂广袖,倒衬得少年郎眉目朗然,一派贵气。
那摊贩尚未开口,忽闻一旁传来清泠之声:“一百两。”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忽立着个女子:
月白色织羽国长裙曳地,腰间银铃随步履轻响,薄纱面具下露出的眼尾微微上挑,似沾着几分水墨烟霞。
她款步向前:“这摊子上的香粉,可都是独一份的稀罕物。”
女子指尖掠过几只碎落的香瓶:“小公子既要赔,便莫要小气。”
众人见状,不禁低呼:“竟有这般出尘的仙子?”
那女子俯身搀起摊贩,广袖滑落半寸,腕间一道淡粉色月牙疤赫然入目。
沈知意心中一震...与方才所见那香料老板手上的伤痕,竟分毫不差!
“无需收拾了,这位公子既肯赔,咱们便省些气力。”
她望向谢榕屿:“公子方才既应了一百两,便请利落些。我这摊子小本经营,不赊账。”
谢榕屿挑眉一笑,从袖中抽出张银票甩在案上:“原以为是‘瑶池仙子’,却不想是个会讹人的‘狐仙’。”
女子只顾收起银票,却不接话。
沈知意紧盯着她露在薄纱外的下颌线,那弧度、那气韵,与李承渊那画像之人竟有几分相似!
更遑论那道月牙疤,此刻正随着她抬腕的动作轻轻颤动。
那蒙面女子自摊位后取出一只小锦袋,递至沈知意面前:
“方才闻姑娘偏爱冷香,这管‘雪浸松’便送你了。我非贪心讹人之人,这般倒显得我待客真诚。日后还要常与青洲商户打交道,这位小公子说可是?”
谢榕屿闻言微怔,尚未及开口,便见那女子已扶着老摊贩将剩余香粉装入木车。
“今日该收的银钱已入袋,摊子便到此为止吧。”
话音未落,那女子已转身欲行。
沈知意忽而扬声唤道:“请留步!”
二人顿住脚步。
她发颤地掏出那截红丝绳:“敢问…这红绳可是姑娘遗失的?”
“小知意,你何时拾得此物?”谢榕屿望向她,眼中闪过讶异。
那女子闻言转身,望向红绳的眸光骤然一凝,伸手将其接过。
女子摩挲着绳结,须臾便将红绳递还,声线平淡如水:“并非我的。”
说罢,扶着老摊贩隐入街角巷陌。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谢榕屿抬手轻拍她肩头:“小知意?咱们也该回去了。”
她攥着红绳与香袋,望着那抹月白色消失的方向,耳畔轰然作响。
她分明看见对方在触到绳结时微颤,明明那双藏在薄纱后的眼眸闪过惊涛骇浪!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红绳?又怎会有这般巧合的月牙疤?
沈知意忽而转身望向谢榕屿:“方才那一百两银子…我、我定会慢慢还你!”
“用何还?”谢榕屿挑眉轻笑:“莫不是要将你那点俸禄掰成碎银,攒上五年?”
她抿唇正色:“五年便五年。”
少年闻言摇头失笑,正欲开口,却见她忽而福身:“劳世子先去马车等候,我有急事需办!”
话音未落,已提着裙裾跑入巷口。
谢榕屿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喉头动了动,徒留一声低叹。
沈知意提着裙摆发足狂奔。
她望着前方那辆渐渐驶入暮色的马车:若再追不上,怕是要跑到青洲与织羽国交界的荒原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车轮即将碾过最后一盏灯笼的光影时,她猛地刹住脚步,扶着石墙弯腰喘息。
“夫人!请留步!”
马车却未停下,车轮滚过碎石的声响渐远。
沈知意膝盖抵着石墙缓缓滑落,方才那一眼,她分明看见车帘掀起!
正喘息间,沈知意忽觉后颈一凉...
一道森冷气息如附骨之疽般迫近...
她不敢回头,便又提起裙摆往前跑。
“救命!”
可这青洲边界本就人迹罕至,纵是喊破喉咙,也唯有西风卷着沙砾应答。
黑衣人却已欺近,靴底碾碎石子的声响震得她心尖发颤。
后腰突然遭逢重击,她扑倒在尘埃里,掌心擦过碎石迸出血珠。
喉间腥甜翻涌,她挣扎着往前爬...
那黑衣人抽剑的声响清晰入耳。
“谁派你来的?”她嗓音发颤。
黑衣人充耳不闻,剑尖划破她后颈碎发,眼看便要刺入肩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