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叶归荑回到定西侯府时,天色已晚。
叶归荑特意吩咐旁人不要惊动白遇非夫妇,因着上次皇后赏赐之事摆着,白遇非看重叶归荑,于是这等小事,便听了她的。
换下衣服换药时,叶归荑想起了齐修远说的前来白府看白蓁蓁,便随口问道:“蓁蓁呢?”
留府的侍女答道:“二姑娘受了重伤,身子不爽利,晚饭都没吃,便在房中歇息了。”
绿盈来到叶归荑身畔,道:“你先下去吧。”
将侍女支走,她才低声对叶归荑道:
“姑娘,奴婢听前堂伺候的侍女说,夫人曾问二小姐是否亲眼看到了姑娘砸断了大公子的手。”
叶归荑猛然抬眼,眼中浓烈的杀意将绿盈吓了一跳。
但那杀意只维持了一瞬,绿盈简直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她怎么说?”
绿盈心有余悸,顿了顿才道:“二姑娘却说姑娘与她形影不离,却没见到大公子的身影,因而侯爷才未曾相信夫人的话,反倒是斥责夫人小题大做。”
“……”
叶归荑的动作一顿。
她虽早早想好了证据证明白何秋断手之事与她无干,但她倒是的确未曾料到白蓁蓁会为她掩饰当日动作。
脑中浮现出了白蓁蓁毫不犹豫跃马相救的动作。
虽见白蓁蓁当日藏拙,又似是早早察觉了白何秋背地里所搞的鬼,因而对她的出手相救称不上一句感动,反倒是疑虑更多。
但到底白蓁蓁的伤是因她而受。
对她所为亦是有意掩饰。
就算是苦肉计,付出的代价也有些太大了。
她总该去搞懂白蓁蓁这一举到底是有什么目的才是。
换好了药,叶归荑拿了长公主所赠的金疮药,悄悄儿来到了白蓁蓁的院落。
院子里传出好闻的药香。
见了叶归荑,拿着蒲扇扇着火的侍女连忙站起身,说了一句“大小姐”。
叶归荑“嘘”了一声,问道:“你家姑娘可睡下了?”
还没等侍女回答,门便“吱嘎”一声开了。
白蓁蓁探出头,道:“是大姐姐吗?”
上过茶后,侍女便自觉地退了下去。
叶归荑也递了个眼神,遣走了一同而来的绿盈。
她拿出金疮药,递给了白蓁蓁道:“这是长公主所赐的药,有除疤助愈之效,你若信我,用了对伤口有好处,若不信,扔了就是。”
“多谢大姐姐。”
白蓁蓁笑了笑,接过那药粉小心翼翼捧着,末了问道:“不知姐姐的伤如何了?可用过药了?”
“这药是长公主所赠,自然是用过了的。”
叶归荑想着那天她挺身相救的样子,虽对她有些提防,心下却吃不准她心中所想。
于是问道:“我不过一个侯府的假千金罢了,你却不顾危机对我出手相救,难道你不觉得是我夺了你的位置?”
她边说边细看着白蓁蓁的表情。
白蓁蓁苦笑一声。
她道:“出身这东西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比起谁才是父母亲的女儿,我倒是更觉得是我搅扰了你们的生活。”
她说着又情不自禁低下头去,轻声呢喃。
“若我……是个男儿身的话,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叶归荑没听清:“你说什么?”
白蓁蓁回过神来,自知失言,忙笑着掩饰道:“没什么。我是说,若没有我,哥哥或许也不会与你生出那样的多的龃龉来了。”
愧疚的样子不像作假。
啧……
叶归荑了然。
白何秋之事,白蓁蓁心中果然有数。
却不知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为自己所隐瞒。
那日,她借口猎虎驾马而去,便是察觉到了此事是白何秋所设计,目的便是一箭双雕。
一来可以猎杀恶虎而在皇后跟前脱颖而出,二来也可借恶兽掩护,将对她所做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地遮掩过去。
奈何他千算万算也未曾料到,叶归荑对他早有防备。
就在白何秋的箭悄然对准叶归荑时,叶归荑手中的小弩也已朝着白何秋胯下的马腿射了过去。
白何秋狼狈落地,滚了十几圈便摔晕了过去。
叶归荑驾马来到了白何秋的跟前。
盯着不省人事的白何秋,她想到了前世。
前世的白何秋为了白蓁蓁,毫不惦念多年兄妹之情,为泄私愤,除了她为白蓁蓁腾位置,一箭便将她射落马下,害她跌断了一根腿骨。
若当时及时就医尚有救治希望,面对叶归荑的求救,白何秋却驾马从她的膝盖踩过,招摇而去,还说谎她早就离开了猎场。
她拖着断腿,在猎场里爬了整整一夜。
等到次日猎场的侍从发现她时,她的腿已无力回天。
于是她拿起石头,一下一下,砸断了白何秋的右臂。
为前世的自己报仇。
中途白何秋也曾痛醒,却也被叶归荑毫不手软地将他一石头砸晕。
她并未下重手,不过是点到为止,让白何秋的手尚能医治的同时,再也拿不了重物。
等于是彻底断了他今后从武的可能。
她想着此事,便想起了白蓁蓁为她遮掩之事。
白蓁蓁提及此事,便知她说出实话的可能极低,因此她并不立刻提及。
反倒是舌头一转,问道:“不知哥哥同我生出了什么龃龉,能让妹妹这般在意?”
她问的白蓁蓁一怔,下一刻便展开了一个笑容。
“无论什么龃龉都不要紧。
“你我姐妹都是侯府的姑娘,大哥哥都是我们的哥哥。
“便是真起了口角,我也定然会保护好我们姐妹的。”
果真是与白何秋一路货色的假惺惺。
叶归荑垂着眼。
前世白蓁蓁与齐修远手挽着手,对着自己微笑的模样犹在眼前。
便愈发觉得她如今说出的话格外讽刺。
白蓁蓁若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善解人意,前世又怎会那般心安理得地夺走旁人的丈夫?
哪怕她早对齐修远死心,但这个疙瘩,却是始终是无法下去的。
她想挖苦两句,但见白蓁蓁身上隐约的伤痕是因自己而起,又觉得有些别扭,竟是卡在喉头怎的也说不出口。
于是有些生硬地说道:“你好好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那便不打扰姐姐了。”
白蓁蓁与她告别。
叶归荑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来。
“对了蓁蓁,听闻你在母父跟前说你与我形影不离,大哥哥之事与我无关。
“可我分明记得,那日我因猎虎而与你分道扬镳,片刻才回,你却并不愿独善其身,将此事和盘,反倒替我出言遮掩。
“倒不知那日在猎场之中,你究竟看到了些什么,值得你为我,连爹娘都出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