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莞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前厅的回廊尽头,那股凛然决绝的气势仿佛还在空气中激荡。东方煜独自站在后院廊下,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周围鼎沸居伙计们隐约的吆喝声、后院厨房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似乎都离他很远。他仿佛置身于一个绝对的静默领域,只有宁莞那石破天惊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反复轰鸣。
“一生一世一双人……”
“绝对的忠诚、绝对的信任、绝对的唯一……”
“身心皆只属于我宁莞一人……”
“对抗世间默认的规则,拒绝所有诱惑……”
“拿得起,也放得下……”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他固有的认知壁垒上。在这个三妻四妾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时代,在这个权力与联姻紧密交织的漩涡中心,这样的要求,何止是惊世骇俗?简直是离经叛道,挑战整个世俗的根基!
东方煜的内心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风暴。震惊是必然的。他见过无数女子,或温婉如水,或娇媚如花,或才情横溢,或家世显赫,但从未有任何一个,敢如此直白、如此强势、如此……理所当然地要求一个男人,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放弃整个森林,只守着她一棵树。这需要何等强大的内心,何等的自信,何等的……狂妄?
然而,奇异的是,这份“狂妄”非但没有让他厌恶,反而像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了他灵魂深处最强烈的共鸣和前所未有的征服欲。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审视自己的内心。权势?他生来就有,也早已习惯驾驭。美色?唾手可得,却如过眼云烟,从未真正入心。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是开疆拓土的功业?是运筹帷幄的快感?还是……内心深处那份对纯粹、炽热、独一无二连接的渴望?
宁莞那双清澈而锐利的眼眸再次浮现在他眼前。那不是依附的藤蔓,而是并肩而立的乔木。她不需要他的权势来装点,她本身就是一道耀眼的光芒。她提出的,不是依附的祈求,而是平等的契约,一份需要他用全部身心、全部力量去守护的至高承诺。这个挑战,这份纯粹,这份不容置疑的霸道,像最烈的酒,灼烧着他的理智,却也点燃了他沉寂已久的热血。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深邃的眼眸中,震惊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兴奋。是的,兴奋!这不再是闲暇时逗弄小狐狸的游戏,而是一场关乎灵魂归属的、真正的征途。对手强大、目标明确、规则严苛,而这,恰恰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好胜与执着。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复杂难辨的弧度。有震撼,有玩味,有被挑战的兴奋,更有一种被直击灵魂的悸动。这答案,比他预想的任何可能都要沉重,却也……无比诱人。
他需要时间。不是犹豫,而是郑重。正如她所说,他需要抛开一切光环,仔细审视自己的心,确认这份悸动是否足以支撑他去对抗整个世界的规则,去为她筑起一道隔绝所有诱惑的高墙。这绝非儿戏。
就在东方煜陷入深沉思考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宁帆紧张又带着点邀功的声音从后院深处传来:
“妹妹!妹妹!我检查完了!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
只见宁帆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额头上还带着薄汗,脸上却是如释重负的兴奋。他手里还攥着那把地窖钥匙,眼神飞快地在后院扫视,精准地捕捉到站在廊下的东方煜,立刻警惕地瞪了一眼,然后迅速跑到宁莞刚才消失的方向,对着前厅大喊:
“妹妹!你在柜台吗?香料没事!我都检查过了!密封得好好的!石槽干燥得很!一点水汽都没有!小吴那小子虽然笨点,这次倒没出错!吓死我了!” 他一边喊,一边快步朝前厅走去,显然急于向妹妹汇报这个“好消息”,同时也不忘履行“护卫”职责,要将妹妹与“危险分子”隔离开。
东方煜看着宁帆那紧张兮兮又尽职尽责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这个护卫,倒是忠心耿耿。不过,他那位“妹妹”……东方煜的目光转向鼎沸居前厅的方向,隔着重重屋宇,仿佛能看到那个挺直脊背、眼神清亮的女子。
堡垒(宁帆)还在,但堡垒的主人,已经主动出击,划下了清晰的战场界限。这场游戏,或者说这场关乎灵魂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东方煜,第一次对一个“答案”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期待和……势在必得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