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蜀都,却是另一番天地。夕阳熔金,将喧嚣了一天的集市镀上一层温暖的橘红。人群依旧熙攘,但节奏已不似正午那般急促,带着几分归家的闲适。
东方煜与宁莞并肩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他高大的身影刻意放缓了脚步,迁就着身边娇小的女子。宁莞手里捧着一包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边走边剥,香甜的气息弥漫在两人之间。她兴致勃勃地看着两旁琳琅满目的小摊,时不时被精巧的竹编小玩意或色彩鲜艳的蜀锦吸引目光。
“看这个竹蜻蜓,做得可真精巧!”宁莞在一个老手艺人摊前停下,拿起一只栩栩如生的竹蜻蜓,指尖轻轻拨动螺旋桨,看着它旋转起来,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好奇与欢喜。
东方煜站在她身侧,目光却并未落在竹蜻蜓上,而是专注地落在她映着晚霞的侧脸上。那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微微颤动,嘴角沾着一点栗子壳的碎屑,腮帮子因为咀嚼而微微鼓起,像只偷食的小松鼠。她身上那种鲜活的生命力,对寻常事物的新奇感,以及品尝美食时毫不掩饰的满足笑容,都让他移不开眼。
集市上的喧嚣仿佛成了背景音,所有的光影色彩都只为衬托她一人。看着她轻松自在、无忧无虑的模样,东方煜心中一片柔软,只觉得连呼吸的空气都带着甜意。什么朝堂纷争,什么尔虞我诈,此刻都被隔绝在这片温暖的市井烟火之外。
“喜欢就买下。”东方煜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他示意身后的侍卫付钱。
宁莞却笑着摇摇头,小心地将竹蜻蜓放回摊位:“看看就好啦,买回去也是放着。鼎沸居里可没地方让它飞。” 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又剥开一颗栗子,自然地递到东方煜嘴边,“喏,尝尝,刚炒出来的,特别香!”
东方煜微微一怔,随即眼中笑意更深,就着她的手,低头将那枚金黄的栗仁含入口中。指尖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栗子的香甜在舌尖化开,却远不及心头泛起的涟漪。他咀嚼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宁莞的笑脸,只觉得这蜀都的晚风,都带着醉人的气息。
“嗯,很甜。”他低声应道,也不知是说栗子,还是说别的。
两人继续漫步,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东方煜全然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之中,丝毫不知千里之外的京城,因他而起的风波尚未平息,温家的怨恨正在发酵,兄长太子的羽翼已悄然张开,为他,也为此刻他身边这巧笑倩兮的女子,隔开了一片阴霾。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蜀都华灯初上。东方煜与宁莞说说笑笑地回到了灯火通明的鼎沸居门口。还未进门,宁莞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只见门口,丞相宁不屈背着手,身姿挺拔,面色绷紧,眼神锐利如鹰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并肩走来的两人。他身旁,蓝秋雨眼圈微红,此刻也努力维持着严肃,眼神里交织着不舍和对女儿身边这位“战王殿下”的警惕。长子宁逸站在母亲另一侧,双臂抱胸,眉头紧锁,目光在东方煜身上审视,充满了评估和毫不掩饰的“防贼”意味。而次子宁帆,则收起了少年人惯有的跳脱,站得笔直,像个小哨兵似的守在门边,眼神在自家妹妹和战王之间来回逡巡,带着一种被委以重任的紧张和使命感。
这阵仗……宁莞脚步一顿,心里瞬间了然:得,家庭“防狼”委员会全体成员严阵以待,目标明确——守护家里这颗失而复得、水灵灵的小白菜!
“爹,娘,大哥,二哥,”宁莞迅速调整称呼,脸上堆起灿烂笑容,试图用热情融化这无形的冰墙,同时身体极其自然地往旁边挪了小半步,拉开与东方煜的距离,“你们怎么都站在门口吹风啊?快进去坐!”
然而,她这点试图“划清界限”的小动作,在宁家父子眼中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咳!”宁不屈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威严,目光锁定东方煜,“战王殿下,天色已晚,劳烦您送小女回来,老夫在此谢过。” 潜台词清晰:任务完成,请速离。
东方煜面上从容,优雅拱手:“丞相大人客气了。与宁姑娘同游蜀都夜市,领略市井繁华,本王亦感心旷神怡。既已平安送回,本王便先行告辞了。” 他目光转向宁莞,语气温和依旧,“宁姑娘,早些歇息。”
“殿下慢走。”宁莞赶紧应道,巴不得他立刻消失在父兄的“雷达”范围。
东方煜含笑颔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严阵以待的宁家父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转身带着侍卫,身影从容地融入夜色之中。直到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宁不屈和宁逸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吁出一口气。
“爹,娘,大哥,二哥,快进来吧,外面凉。”宁莞再次招呼,想把气氛拉回温馨的家人团聚。
一行人走进鼎沸居,在相对安静的雅间落座。蓝秋雨看着小女儿,眼泪又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握住宁莞的手:“莞儿……娘和你爹,还有你大哥……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宁莞虽然早有准备,心头还是涌起不舍:“明天?这么急吗?”
宁不屈叹了口气,接过话头,语气沉重:“京中政务堆积如山,陛下也……咳咳,为父身为丞相,责无旁贷,不能久离。今日朝中……”他顿了顿,显然不想在小女儿面前提那些糟心事,“总之,归期已定。”
“娘,您别难过,”宁莞连忙安慰,反握住母亲的手,“您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有这么大个店,伙计们也都很得力。而且,”她目光转向宁帆,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二哥不是留下来陪我吗?”
提到宁帆,宁不屈和宁逸的神色立刻变得无比郑重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