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八点半，我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周处长的空座位。
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文件柜里空空如也，连那个印着\"处长\"字样的搪瓷茶缸都不见了。
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这里存在过一样。
\"听说了吗？周处长昨晚就走了。\"
小李趴在小王耳边窃窃私语，声音压得很低，但整个办公室都能听见。
\"连个招呼都没打，东西收拾完就走了。\"
\"调哪儿去了？\"小王装作整理文件，实际上全神贯注在听八卦。
\"听说是平调，去了档案局。\"小李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后继续说。
\"上面对前几天那事儿不满意，说他处理不当。\"
我坐下来打开电脑，表面上专心工作，实际上把这些对话都听在耳里。
周处长的离开并不意外，自从收到那份\"特殊礼物\"后，这家伙在办公室里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威风扫地。
上午十点整，办公室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陌生面孔——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戴着副金丝眼镜，穿着件熨得笔挺的蓝色中山装。
他走路的步子很稳，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大学里，那种搞古典文学的教授。
\"各位同志，大家好。\"他站在办公室中央，声音很有磁性，听起来让人觉得舒服。
\"我是张建国，新任处长，以后大家就叫我张处长就行。\"
办公室里的人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起身打招呼。
\"大家别客气，该干嘛干嘛。\"张处长摆摆手，目光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们几个身上。
\"林天锋同志，方便的话，咱们聊几句？\"
我合上手头的材料，跟着他往角落的小会议室走。
王胖子、刘瘦子、花蕊也跟了过来。
小会议室里，张处长亲自给我们倒茶，动作很自然，一点架子都没有。
\"听说你们对古代博戏有研究？\"他看着我，笑得很真诚。
\"我对这方面也有点兴趣，明代的马吊牌，应该算是现代扑克的老祖宗吧？\"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新处长还懂这些门道。
\"您也了解？\"
\"谈不上了解，就是瞎看过几本书。\"他推推眼镜。
\"《金瓶梅》里描写的那些赌局，其实很能说明当时老百姓的娱乐方式。''
''特别是推牌九，那套规则到现在都没怎么变过。\"
我们聊了十几分钟，发现这个张处长确实有两把刷子，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半瓶醋。
他对古代赌具的了解甚至比我还深一些，能说出不少我都没听过的典故。
但刘瘦子在旁边听得越来越不自在，他推了推眼镜，眼神里闪过一丝警觉。
以他的敏感，肯定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张处长，您找我们有什么事？\"我主动把话题拉回正轨。
\"事倒是有一件。\"张处长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是来关心你们的安全问题的。\"
\"安全问题？\"
\"对。\"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那个'小霸王'刘建设背后的关系网相当复杂，牵扯到好几个省的地下势力。''
''你们这次的行动虽然成功，但也等于把自己推到了台前。\"
王胖子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可能会有人想找你们麻烦。\"张处长的语气很诚恳，就像长辈在关心晚辈一样。
\"我们最近截获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有人在四处打听你们的底细。\"
花蕊问：\"具体是什么人？\"
\"这个还在调查中，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有一定的能量。\"张处长叹了口气，看起来真的很担心我们。
\"说实话，我挺为你们着急的。''
''部里已经开过会了，决定对你们的工作环境进行安全升级。\"
我和兄弟们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
第二天上午，我们接到通知要搬办公室。
新地点在大楼的地下二层，比原来的位置深了足足三层楼。
电梯需要刷特殊的磁卡才能到达，走廊里每隔几米就有个摄像头，红外线感应器闪着幽幽的绿光。
\"这里比较安全。\"带我们下来的工作人员是个小伙子，一边走一边介绍。
\"整个楼层都做了电磁屏蔽，外面的窃听设备根本渗透不进来。\"
新办公室确实比原来的宽敞，装修也上了档次。
四张红木办公桌摆得整整齐齐，每张桌上都放着崭新的联想电脑。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角落还摆了套真皮沙发和茶几。
但我很快注意到了一些细节：办公室只有一个门，窗户上贴着厚厚的防弹膜，天花板上的摄像头密密麻麻，比走廊里的还要多。
\"环境不错啊。\"王胖子四处转了转，\"就是感觉有点...\"
\"有点什么？\"那个小伙子问。
\"没事，挺好的。\"王胖子把话咽了回去。
张处长很快也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个铁皮盒子。
\"还有一件事需要配合一下。\"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
\"为了防止被境外势力定位追踪，我们需要暂时保管你们的个人通讯设备。\"
\"手机也要上交？\"花蕊问。
\"手机、个人电脑、平板，所有可能暴露位置的设备都要暂时保管。\"
张处长把铁盒放在桌上，\"当然，我们会给你们配发专用设备，功能一点都不差。\"
我看了看兄弟们，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张处长解释道。
\"你们应该理解，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任何疏忽都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没办法，我们只能把自己的手机、笔记本电脑都放进了那个铁盒子里。
作为\"补偿\"，我们每人得到了一部内部专用手机和一台崭新的笔记本。
设备看上去挺高级，但我心里清楚，这些东西肯定都被动过手脚。
下午三点，张处长又把我们叫到了小会议室。
\"关于外出的问题，我们也制定了新规定。\"他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
\"考虑到当前的安全形势，今后任何外出活动都需要提前申请。\"
\"包括下班回家？\"刘瘦子问。
\"正常上下班当然没问题，但如果是其他外出，比如购物、看电影、聚餐什么的，都需要提前报备。\"张处长解释得很耐心。
\"主要是为了掌握你们的行踪，一旦出现紧急情况，我们好及时联系。\"
\"谁来审批这些申请？\"我问。
\"我来审批。\"张处长说得很坦然，\"毕竟你们的安全责任在我这里，我必须对此负责。\"
王胖子终于忍不住了：\"张处长，这些规定是不是有点太...\"
\"太什么？\"张处长看着他，眼神依然温和，但我感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没什么。\"王胖子讪讪地闭了嘴。
\"我理解你们的感受。\"张处长语重心长地说。
\"这些限制确实让人不舒服，但请相信我，这都是为了保护你们。''
''等这阵风头过去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他说得很真诚，但听在我们耳里，却像是在宣读判决书。
当天晚上九点，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
刘瘦子坐在新配发的电脑前，表面上在整理工作资料，实际上在研究这台机器到底有什么猫腻。
半个多小时后，他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对我们说：\"这电脑有问题。\"
\"什么问题？\"我走过去。
\"监控软件，而且不止一套。\"刘瘦子指着屏幕上的任务管理器。
\"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但实际上有好几个隐藏进程在后台运行。''
''咱们的每一次键盘输入、每一次点击、甚至每一次屏幕截图，都在被实时记录。\"
王胖子凑过来看：\"能不能绕过去？\"
\"很难。\"刘瘦子摇头，\"这套监控系统相当专业，应该是国安部门的专用软件。''
''想破解它，基本上不可能。\"
花蕊皱眉：\"那我们岂不是...\"
\"就像住在玻璃房子里一样。\"我接话道，\"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刘瘦子沉默了会儿，然后说：\"我想试试别的方法。\"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十个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我看不懂他在干什么，但从他专注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事儿很重要。
大概过了十分钟，刘瘦子停下了动作。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额头上还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我问。
\"冬眠账户。\"刘瘦子的声音有些发抖。
\"有人在盯着它。\"
\"什么意思？\"
\"我刚才用了个很隐蔽的后门程序，伪装成系统垃圾文件，尝试连接瑞士的服务器。\"
刘瘦子推推眼镜，\"我什么实质性操作都没做，只是进行了最基础的握手测试。\"
\"然后呢？\"
\"服务器的防火墙日志显示，在过去24小时内，有三次来自咱们国家的、极高级别的网络嗅探行为。\"
刘瘦子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没有强行攻击，只是在扫描，在寻找。\"
我感到脊背发凉。
\"你确定？\"
\"百分之百确定。\"刘瘦子小心翼翼地关掉了所有程序。
\"那种嗅探手法，只有国家级的网络技术部门才具备。''
''而且从技术特征来看，应该就是咱们这个系统内部的人。\"
王胖子倒抽了口凉气：\"妈的，他们不光要把咱们关起来，还想找到咱们藏在外面的救命钱？\"
\"看起来就是这个意思。\"我环顾四周，那些看似普通的摄像头突然变得格外刺眼。
\"张处长这个人，比周处长危险多了。\"
\"怎么说？\"花蕊问。
\"周处长是明着欺负咱们，但张处长是在下套。\"我分析着。
\"他用'保护'的名义，一步步收紧绳索。''
''等咱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动弹不得了。\"
刘瘦子点头：\"这种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他不会跟你正面冲突，而是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失去所有的主动权。\"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在耳边回响。
我们都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受保护的功臣\"，而是\"被监控的囚徒\"。
那个温文尔雅的张处长，就是我们的狱卒。
晚上十一点半，我们准备离开办公室。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升级\"后的工作环境。
高档的装修，先进的设备，舒适的家具，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
但我知道，这里其实是个包装精美的监狱。
\"老大。\"王胖子走在我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忍着。\"我同样小声回答。
\"张处长既然费这么大劲儿布局，肯定不只是为了监视咱们这么简单。''
''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暂时还不清楚，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兄弟们。
\"记住，从现在开始，咱们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说话要小心，做事要小心，连上厕所都要小心。\"
\"明白。\"
我们走向电梯，身后那扇办公室的门慢慢关闭。
透过门上的玻璃，我看到那些监控设备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像一双双永不眨眼的眼睛。
张处长这个所谓的\"新处长\"，确实比周处长高明太多。
他不需要咆哮威胁，不需要摆架子耍威风，只要一个温和的笑容，就能把我们困在这个看似舒适的笼子里。
但他犯了一个错误：他以为我们会乖乖就范。
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的老千从来不怕被人算计。
因为我们最擅长的，就是在别人的局里，悄悄布下自己的局。
现在，就看谁的棋艺更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