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自幽冥鬼界传来的崩裂巨响,并非单纯的音波。
它是一切秩序的哀鸣,是三界法则根基被强行撕裂的断音!
战场之上,那片刻的死寂被瞬间击碎。
摩罗的身影自虚空中踉跄跌出,他刚刚办完大事,脸上还带着一丝报复得逞的阴狠笑意,可此刻,那笑意却凝固成了极致的惊骇。
他周身那足以侵蚀万物的魔气,竟在这一瞬间,不受控制地向内收缩,紧紧贴附体表,仿佛是遇到了天生的、绝对的君王,连逸散的资格都被剥夺。
“不……不可能……”
他失声低语,俊美邪异的面孔第一次浮现出纯粹的恐惧,那不是面对强敌的凝重,而是源自生命本源最深处的战栗。
诡祖!
大景皇朝,皇城之巅。
姬明月那双倒映着璀璨星图的凤眸,光芒急剧收缩。
她身后那刚刚因人道大兴而稳定下来的亿万星辰,在这一刻,竟有大片大片的星光,开始不受控制地黯淡、熄灭!
那不是法则层面的攻击,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污染。
仅仅是诡祖本体的气息泄露,便让无数与之气机相连的凡人生灵,神魂蒙上了一层代表着终亡的死灰色。
人道气运,正在被侵蚀!
申公豹抚着黑须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他脸上那洞悉一切、算计成功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深邃的眼眸中,那无数交织的因果之线,疯狂地扭曲、绷断,化作一团混沌。
算错了。
他算到了姜仙的每一步,算到了人心,算到了结局。
却唯独没有算到,那被作为祭品的诡祖化身,在道果被窃取的最后一刻,竟还有余力,做出如此决绝的反扑!
这一步棋,彻底打乱了整个棋盘!
陆长青的瞳孔,已经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目光死死地锁定着幽冥鬼界的方向。
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一道庞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黑影,正在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升起。
那不是实体。
那是纯粹的、浓缩了万古死寂与终焉的“诡道”本身!
是法则的具现化!
一种冰冷、绝望、要将三界六道拖入永恒长眠的意志,跨越了时空的距离,笼罩在每一个生灵的神魂之上。
准圣,在这股意志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完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中同时浮现的念头。
就在这绝望的氛围即将淹没一切之时,九天之上,那座刚刚被人道气运拽住、无法超脱的仙庭,有了新的动作。
姜仙,这位新晋的圣人,终于动了。
然而,他并非是迎向那幽冥鬼界的滔天魔威。
他那张由紫金仙光凝聚,本该神性漠然的脸庞上,此刻写满了怒火与极度的不甘。
他猛地一挥袖袍。
那座庞大的仙庭幻景,竟开始发出剧烈的轰鸣,一道道仙光法则交织,试图强行挣脱那缠绕在仙庭根基之上的、无数条金色的气运丝线!
他要走!
他要关闭仙界之门,彻底隔绝与下界的联系!
诡祖脱困,固然是大患。
但他刚刚证道,道基却被申公豹等人联手污染,成了受制于人道的“护法圣人”,根基不稳,力量远未达到巅峰。
此刻去与全盛时期的诡祖本体硬拼,胜负难料,甚至可能让他这来之不易的圣位,都受到动摇!
这笔买卖,他不干!
他宁愿舍弃这人间界的亿万信徒,舍弃这刚刚建立的玄仙道统,也要先回归仙界,坐稳圣位,再图后事!
什么人道存亡,与他何干!
“想跑?!”
“道友请留步!”
申公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再无半分仙风道骨的从容。
陆长青眼神一寒。
想走?
他看了一眼下方人间界,那无数刚刚燃起武道意志,抬头仰望苍穹的身影。
又看了一眼那正从幽冥中升起,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不能让他走!
“姬明月!”
陆长青一声断喝,神念直冲大景皇城。
无需多言。
皇城之巅,姬明月凤眸之中,决绝的意志轰然爆发。
她对着下方亿万肃立的子民,对着整个人道皇朝,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号令!
“祭祀,继续!”
“变!”
轰!
那原本已经趋于平缓的祭祀之音,在这一刻,陡然一变!
不再是叩问,不再是宣告。
而是命令!
“仙既为人道所立!”
古老、宏大,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自大景皇朝亿万子民口中,齐声吼出!
这声音,瞬间传遍了大周仙朝的废墟。
那数百万刚刚站起的武者,先是一愣,随即,他们福至心灵般,跟随着那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九天之上的仙庭,发出了属于他们的,第一声怒吼!
“圣当为人道执戈!”
亿万生灵的意志,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洪流。
那一道道金色的气运光柱,在这一刻,光芒暴涨了何止十倍!
它们不再是单纯的力量供给,而是化作了一条条坚不可摧的金色锁链,死死地缠绕住那座试图升空的仙庭,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强行将其向下拉扯!
“敕!”
姬明月吐出最后一个字,声音冰冷,宛如天宪!
“敕令玄仙圣人,镇压邪魔,护我人道!”
敕令!
这两个字,如同两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姜仙的神魂本源之上!
“尔等……安敢!”
九天之上,传来姜仙那混杂着惊怒与屈辱到极点的咆哮。
他,堂堂圣人,万劫不磨,俯瞰万古。
如今,竟被一群他视作蝼蚁的凡人,用他自己的道,来“敕令”他行事?!
这是何等的羞辱!
他体内的圣人法则疯狂涌动,试图斩断这股联系。
然而,没有用。
他的玄仙道,此刻根基就是人道。
人道兴,则他兴。
人道亡,则他这圣位,亦将不存!
这便是契约!
这便是他被人道绑定的,无法挣脱的宿命!
那无穷无尽的金色锁链,蕴含着整个人道的意志,强行扭转着他的圣道法则,甚至开始干涉他的圣人之躯。
那座宏伟的仙庭,在他的意志之外,竟被这股磅礴的力量,缓缓地,调转了方向。
从背对幽冥,转向了直面那无尽的黑暗。
姜仙那张紫金色的脸庞,扭曲到了极点。
他死死地盯着下方的陆长青、申公豹,那目光中的杀意,几乎要将虚空都冻结。
但他最终,还是缓缓地,极其不甘地,将目光移向了那已经升至幽冥界上空,散发出无尽死寂与终焉气息的庞大黑影。
人道为锁。
圣人执戈。
这一战,他不想打,却又,非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