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尼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宇宙法则落下,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暗联众人早已紧绷的神经上。
“双世因果?”
“宿命之钥?”
“湮灭倒计时?”
这些词语如同最晦涩的诅咒,点燃了压抑在担忧与恐惧之下的风暴。
“谱尼!你说清楚!什么叫双世?什么宿命?无名她到底怎么了?!” 格莱奥第一个爆发,碧绿的瞳孔因惊怒而燃烧,毒舌化为最尖锐的质问,阴影之力不受控制地在他周身翻涌,撕裂着被凝滞的时空边缘,“别在这里打哑谜!她不是你的棋子!”
伊兰迪冰蓝的眼眸如同极地风暴的核心,锁定着谱尼那神圣的身影,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压力:“至高神?时空干预者?若你真能洞悉一切,为何放任索伦森的污秽侵蚀至此?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在你眼中只是‘宿命’的注脚吗?!” 他胸口的幽蓝闪电烙印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爆发出毁灭性的雷暴。
诺伊尔冰红的眼眸死死盯着谱尼指尖那点决定命运的金色光晕,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颤抖:“净化?湮灭?代价是她的记忆和宿命?这算什么选择?!你是神!难道就没有……没有第三种可能?!救她!用你的神力救她!不要让她背负那些该死的东西!” 他手中的消毒喷雾早已掉落,洁癖在绝对的绝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艾辛格如同一头受伤的困兽,颈侧的火焰烙印黯淡无光,他捶打着那无形的时空凝滞屏障,发出沉闷的、绝望的怒吼:“主人!主人你说话啊!别听他的!什么宿命!什么钥匙!我们保护你!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将军!将军他……” 他看着被凝滞在金色琥珀中、胸口崩裂、如同燃烧残烛般的迪恩,声音哽咽,“他还在拼命啊!”
凯兮早已泣不成声,紫色的眼眸被泪水模糊,她死死抓着被凝滞的医疗舱边缘,指甲几乎要抠进金属里:“无名……不要……不要选……一定有办法的……谱尼大人!求求你!不要让她想起来!不要让她再经历一次……”
迪恩将军被凝滞的身影,那崩裂的胸口装甲,过载的核心,以及电子眼中永不熄灭的守护意志,成了这绝望风暴中最沉默也最沉重的锚点。
就在这混乱、惊怒、绝望的质问几乎要冲破谱尼神性威压的凝滞时——
“够了。”
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
是无名。
她躺在医疗舱里,脸色苍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脸颊,那双因剧痛而失神的紫色眼眸,此刻却缓缓聚焦,带着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扫过周围每一个为她疯狂、为她痛苦、为她质问神只的身影。
“别问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出去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无名?” 凯兮的哭声卡住。
“主人?” 艾辛格停止了捶打。
格莱奥的质问僵在嘴边。伊兰迪的雷霆气势为之一滞。诺伊尔眼中的疯狂褪去,只剩下更深的茫然和……恐慌。
无名没有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脆弱地颤抖着。她的沉默,比任何嘶吼都更具力量,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诀别的意味。
众人僵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谱尼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无名,神性威压无声地流转。最终,是格莱奥最先动了,他碧绿的瞳孔深深看了一眼无名紧闭的双眼和紧握的、依旧散发着不祥紫黑光芒的掌心,猛地转身,身影融入阴影,第一个消失在医疗室的门口,只留下一句压抑到极致的低语:“……我在外面。”
伊兰迪冰蓝的眼眸在无名脸上停留了最后一秒,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最终化作一片冰冷的死寂。他沉默地转身,步伐沉重地离开。
诺伊尔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无名那拒绝一切的姿态,最终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消毒喷雾,冰红的眼眸里充满了挫败和一种被抛弃般的冰冷,踉跄着退了出去。
艾辛格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巨大的身躯佝偻下来,他深深地、痛苦地看了一眼无名,又看了看凝滞的迪恩,最终像一头受伤的巨兽,低吼一声,撞开门冲了出去。
凯兮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一步三回头,紫色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嘴唇翕动着,最终只化作无声的哭泣和一句破碎的:“……无名,别放弃……”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医疗室内,只剩下被凝滞的迪恩,悬浮于空的神圣谱尼,以及躺在医疗舱里,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无名。
凝滞的时空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无名掌心那紫黑色的裂痕,在无声地脉动,如同恶魔的心跳。
谱尼金色的眼眸落在无名脸上,那神性的平静下,似乎流淌着一丝属于“观察者”的探究:“你……如何想?”
无名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她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已经沉入了自己的世界。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手,泄露着内心的滔天巨浪。
选择?
谱尼的话语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回响,如同魔音灌耳。
接受净化——觉醒所有记忆!前世与谱尼的羁绊,身为“钥匙”的使命,以及……自己是如何走向献祭的死亡!那些被本能封印的、关于核心、关于湮灭的终极真相将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将不再是“无名”,不再是那个懵懂、快乐(哪怕是虚假的)、可以喊着“给所有精灵一个家”的女孩。她会成为真正的“暗影核心”,背负起开启“无名湮灭”的宿命,清醒地、痛苦地走向那个注定的终点。而代价……是失去此刻所有的“自我”,失去与暗联、与布莱克……与迪恩之间,那些让她留恋的、真实的羁绊。那些拌嘴、那些毒舌、那些守护、那些笨拙的关心、那些炽热的占有、那些冰冷的连接……都将被沉重的宿命碾碎。
拒绝净化——被索伦森的混沌彻底吞噬!核心碎片崩毁,湮灭提前降临!她会变成混沌的傀儡,甚至成为索伦森降临的容器!而代价……是亲眼看着迪恩为了救她而核心熔毁,看着伊兰迪、格莱奥、诺伊尔、艾辛格、凯兮……所有在意她的人,被混沌的力量撕碎!布莱克那双带着不安与执念的冰蓝眼眸,“活下去,和你一起,直到最后一刻”的誓言,将在她眼前化为泡影!
哪个结局不是死?
哪个选择不是深渊?
她只是想……只是想抓住这偷来的时光,和大家在一起,像这几天一样,吵吵闹闹,鸡飞狗跳,哪怕有毒舌有消毒水有雷电惩罚……那也是活着的、真实的温度。她只是想……活下去。像一个普通的精灵一样,活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而不是作为一个被命运诅咒的“钥匙”!
“为什么……” 低低的呜咽声,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打破了凝滞的寂静。无名依旧低着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洁白的被子上,迅速晕开深色的痕迹。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泣声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不甘和绝望,“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活到最后一刻而已……我只是……想和大家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命运总是这样……为什么总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呜呜呜……”
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格莱奥毒舌下藏着的别扭关切,仓库吻的炙热与后来社死的羞涩。
伊兰迪狂暴雷电惩罚下失控的心跳,和那声低沉“留下”的命令。
诺伊尔消毒水下掩盖的挣扎与妥协,以及那声被逼无奈的“你的肌肉充满力量的美感”。
艾辛格纯粹炽热的忠诚,那声憨直的“主人!”和有力的拥抱。
凯兮八卦笑容下的姐妹情深,分享“新货”时的兴奋。
迪恩冰冷金属手上细微的颤抖,项圈铭文“守护非禁锢”的微光,以及他为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毁核心的决绝!
还有……布莱克。那双在黑暗中找到她的冰蓝眼眸,带着不安与偏执的占有,那句刻进她灵魂深处的誓言——“活下去,和你一起,直到最后一刻。”
活下去……和你一起……
这句话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刀,狠狠剜着她的心。
谱尼那永恒平静的金色眼眸,终于在这一声声绝望的哭诉中,泛起了清晰的涟漪。无名的泪水,仿佛滴穿了时空的壁垒,唤醒了尘封在神性深处的记忆——那个同样倔强、同样在绝望中走向献祭的身影,与眼前崩溃哭泣的女孩重叠。
他缓缓降下身形,如同太阳收敛了灼热的光芒。那流淌着圣光的触手无声地收回。凝滞的时空恢复了流动,警报声、能量力场的嗡鸣、迪恩胸口崩裂的滋滋声……再次充斥了医疗室。但他指尖那点决定命运的金色光点,依旧悬浮着。
在无名哭得不能自已时,谱尼伸出了手。不是带着神性的光辉,而是一种近乎凡俗的、带着迟疑和一种跨越时空的悲悯,轻轻地将颤抖哭泣的女孩拥入怀中。
那怀抱,带着阳光般的暖意,却又有着星空的浩瀚与疏离。
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神性温度的拥抱包围,无名仿佛找到了最后的避风港,压抑的堤坝彻底崩溃。她反手紧紧抱住了谱尼,将脸埋进那带着圣洁气息的金发与衣襟里,放声大哭,如同要将所有的恐惧、委屈、不甘和绝望都倾泻出来:
“我不想死……谱尼……我不想死……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谱尼……救救我好不好……呜呜呜……救救我……”
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对生命的无限眷恋和对死亡的极致恐惧。
谱尼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金色的眼眸低垂,看着怀中哭得几乎窒息的女孩,感受着她灵魂深处那纯粹的求生意志和对所爱之人的深深眷恋。那跨越了双世的、属于“无名”的、倔强而又脆弱的灵魂之火,在这一刻,似乎比任何神迹都要耀眼。
他收紧了手臂,那拥抱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力量。冰冷的神性被一种极其复杂的、属于“人”的情绪覆盖——是心疼?是愧疚?是对宿命的抗争?亦或是……对怀中这缕微弱却顽强火焰的……珍视?
他低沉的声音,如同古老的星辰在叹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与承诺,轻轻拂过无名被泪水浸湿的发顶:
“好。”
没有解释,没有条件,只有一个字。
下一刻,纯粹而浩瀚的圣光骤然爆发!将相拥的两人完全吞没!那光芒如此强烈,瞬间压过了医疗室内所有的灯光、警报,甚至迪恩胸口那崩裂的核心红光!
光芒一闪即逝!
当众人被强光刺激得勉强睁开眼睛时——
医疗舱内,空空如也。
无名,连同至高神谱尼,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那洁白的被褥上,还残留着被泪水浸透的深色痕迹,和……一滴在光芒消散瞬间,从无名眼角滑落、闪烁着奇异七彩光晕的泪珠,正缓缓渗入织物。
以及,迪恩将军胸口那崩裂的装甲缝隙里,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无名生命信号的幽蓝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狂暴的过载红光中,顽强地、微弱地闪烁着。
医疗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格莱奥的身影第一个从门口的阴影中冲出,碧绿的瞳孔疯狂扫视着空荡的医疗舱,最终定格在那滴七彩泪痕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伊兰迪僵在原地,冰蓝的眼眸死死盯着无名消失的位置,胸口的幽蓝闪电漩涡仿佛凝固,周身萦绕着死寂的、足以冻结空气的寒意。
诺伊尔踉跄一步,手中的消毒喷雾再次跌落,冰红的眼眸里只剩下空茫和巨大的、无法填补的失落。
艾辛格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巨大的身躯轰然跪倒在地。
凯兮瘫软下去,紫色的眼眸失去了所有光彩,喃喃道:“……又消失了……她又……丢下我们了……”
迪恩将军那被凝滞后恢复过载的猩红电子眼,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剧烈地、疯狂地频闪起来,那光芒中,除了核心崩裂的警报红光,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属于机械逻辑的、混乱的幽蓝。他那按在崩裂胸口的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冰冷的空气和自身不断流逝的生命信号。
无名……带着她所有的秘密、痛苦和那注定走向湮灭的宿命,再次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了。
只有那滴七彩的泪痕,如同一个无声的、悲伤的休止符,烙印在洁白的床单上,也烙印在每一个被留下的人,那骤然空掉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