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村路更难走一些,深浅不一的脚印像盖在信笺上的邮戳,零零落落伸向来路。北风贴着地面扫过来,卷着飞雪钻进领口,缩了缩脖子,把围巾紧了紧,睫毛又染霜了。
明明是挽着他想当个人形拐杖,他半个身子倒倚过来,虽不显沉,也托了后腿,脑袋卯足劲顶了顶他,才不怪模怪样,这次搀着我走。
巷子确实太窄,两边的土墙夹出条歪扭的褶皱。谁家晾的腌菜忘了收,冻成褐色的冰帘子,在风里叮叮当当地碰着陶瓮。
黑瓦檐下突然蹿出条黄狗,冲着我们吠两声,又钻进柴垛不见了。
拐过那熟悉的树,夕阳正卡在坍塌的砖垛间。
灿烂的夕阳躺在车辙印子上,把我们的影子抻得老长,棉鞋踩在冻土上的咯吱声忽然轻了。
有炊烟从远处屋顶钻出来,青灰色的一缕,歪歪斜斜飘进暮色里,像谁在空中随手画的一笔。
推开门扉,一脚迈入,我们倒真的像婆婆的孙辈,过年来拜访了。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正把切好的豆腐一块块摆在檐下,一个个小垛子摇摇摆摆腾着热气。
他张开手,嚷了一句,“大娘,我们来啦”
婆婆闻声转身,待看清来人,手舞足蹈颤颤巍巍真的迎上去大大的拥抱。
看着他们相拥的场景,看着婆婆开心的拍着他的手臂,明白他的确有爱与被爱的能力。
想来我与奶奶生活十七年,似也从未这样亲昵过,有些自责。
看向我时,便没有那么激动,只笑着问候,“姑娘,最近还好吧?”
悄悄撇嘴,微微鞠躬,“还好”,其实也想抱一下的。
小屋内的摆设被婆婆蒙了层蓝格子的布料,轻轻掀开,拿屋外去了灰尘。
他在砖床上铺厚褥子,旁边是婆婆拿来的,叠得板正的红被子。
被子针脚古朴,不像机缝,想得多了些,有点脸红。
陪着婆婆吃了饭,聊聊天,天色也晚了。
他拉着我告辞出来,让婆婆早些休息。
小院里走三圈,冷得躲进屋内。
头上暖黄色的灯泡,仅挂了根绳子。
烧了炕,偏房不比主卧,还是冷的。
与他聊聊工作,手却不老实,抓着手心手背翻来覆去的看。
笑着问他,“能看出个花来?”
他也笑,“还是喜欢看你穿裙子”,又说,“你看这掌纹,生命线很长很长”
去看那所谓“生命线”,倒觉得是做饭太早,皱久了便长的纹路罢。
怕说了扫兴,就问他,“你的呢?”
“我的短,你看”
“少爷”
“啊?”
“没事”
他指着那红被子,“刚刚就想说,这看着像婚被啊”
脸有些热,“哪像了”
他爬过去,被子展开,给我看,“喏,这么大一对鸳鸯,肯定是了”
脸更热了,“我看就是野鸭子”
“啥?你看这大花脑袋,野鸭子哪有这么好看”
他兀自玩了会儿被子,看向我,才发现不妥,各自沉默,空气中的气氛便开始发酵。
终于他先从床上跳下来,披上衣服打开门冲了出去,“我去烧洗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