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如今已是安西都护府当之无愧的第一猛将,“骁勇”二字,非他莫属!
“末将拜谢副都护栽培!”
李乾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如钟。
众将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眼中尽是艳羡之色。
他们羡慕的并非校尉之职,在场不少将领军阶犹在李乾之上,而是高仙芝竟破例在城门之下便擢升他的殊荣!
这分明是副都护对李乾的极致器重!
须知高仙芝麾下猛将如云,就连李嗣业这等万人敌都未曾得过这般礼遇。此刻,就连这位陌刀将都不由得目光炽热,段秀实更是暗自握紧了拳头。
然而转念一想,如此殊荣,除了阵斩敌酋、单枪匹马破城的李乾,还有谁配得上?想到此处,众将胸中又涌起由衷的钦佩之情。
“嗯。”
高仙芝满意的捋须颔首,目光在李乾身上流连片刻,忽而转向李嗣业:
“嗣业,你生擒贡布,此功足以晋升将军。只是将军之位需上奏天子,待班师回朝后,本将即刻为你请功。”
这本在众人意料之中。李嗣业本就距将军之位一步之遥,今日生擒吐蕃大将,这最后一道门槛自然水到渠成。
“末将叩谢副都护提携!”
李嗣业声如洪钟,古铜色的脸庞因激动而微微发红。他忽然转身,对着李乾郑重抱拳:
“更要谢过贤弟成全!”
若非李乾在战前主动请缨为先锋,又临阵将破城首功相让,他这将军之位恐怕还要多等些时日。
李乾朗笑摆手:“兄长何出此言!你我兄弟,何必言谢!”
望着帐下两员虎将惺惺相惜的模样,高仙芝眼中流露出难得的欣慰之色。众将簇拥着主帅与监军踏入雄鹰堡,凯旋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脸上。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大煞风景,堡内污秽不堪,遍地都是牛马粪便,刺鼻的腥臊味扑面而来。
边令诚急忙用锦帕掩住口鼻,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哪是什么城池?长安城的马厩都比这里干净百倍!”
“吐蕃蛮夷,不过如此。”高仙芝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就在众人尴尬之际,李乾朗声笑道:“监军有所不知,吐蕃人以牛为图腾,最是喜欢与牛同住。这雄鹰堡在他们看来,怕是堪比宫殿呢!”
“嘎嘎嘎!”边令诚被逗得开怀大笑,尖细的笑声在堡内回荡,他指着李乾道:“好你个李校尉,不仅打仗勇猛,这张嘴也是伶俐得很!”
“行军打仗固然要紧,偶尔说些趣话调剂调剂,岂不更妙?”李乾含笑回应。
高仙芝等人闻言纷纷颔首。是啊,军人也不能终日只知厮杀,适时调剂方能张弛有度。
众人来到贡布的帅帐,高仙芝当仁不让地端坐主位,开始发号施令。首要之事便是清点伤亡与战利品。
此战唐军出其不意,如神兵天降。加之李乾、李嗣业两员虎将冲锋陷阵,以雷霆之势击溃敌军。最终仅阵亡不到五十人,伤者二百有余,却全歼吐蕃守军一千六百余人,可谓大获全胜。
这正是大唐雄师的典型战例,将士训练有素,军纪严明,装备精良,战法先进。故而常能以极小代价,取得辉煌战果。
如此漂亮的胜仗,在大唐的征战史上,不过是寻常一页罢了。
就在这时,段秀实铁青着脸掀帐而入,甲叶碰撞声里裹挟着压抑的怒火:“禀副都护!在吐蕃武库中搜出此物——”
亲兵鱼贯而入,将三十几把新月般的战刀“锵啷”掷于毡毯,刀身诡异的波浪纹在火光中流动,宛如毒蛇的鳞片。
李嗣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分明是呼罗珊匠人用“熔纹钢”打造的杀人利器。
“大食弯刀?!”
高仙芝案前酒盏突然炸裂,琥珀色的葡萄酒在舆图上洇开血般的痕迹。他起身时玄铁明光铠的甲片铮然作响,帐内温度仿佛骤降:“好个‘新月之盟’!”
李乾指尖抚过刀身冷冽的纹路,突然低呼:“这是...大马士革钢?”【注:此处采用读者熟悉的现代称谓,实际唐人称之为“镔铁”或“大食宝刀”】
段秀实猛地攥碎手中胡饼:“自天宝元年怛罗斯之役后,大食人竟敢......”话音未落,李嗣业已一脚踏碎案几:“当年波斯故地的镔铁作坊,现在全成了大食人的兵工厂!”
高仙芝突然冷笑,帐外恰有惊雷炸响,他抓起一把弯刀掷向立柱,刀身入木三寸仍嗡嗡震颤:“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是要在葱岭东西同时开辟战场?”
地图上葡萄酒渍正蔓延到小勃律的位置,像极了正在扩散的血迹。
高仙芝双目如电,瞳孔中似有刀光剑影闪烁。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些泛着幽蓝寒光的大食弯刀,突然从牙缝里迸出一声低吼:“好一个穆罕默德·阿布拉!”
这位大食帝国的东方总督,向来以“东征”为己任。自黑衣大食崛起以来,那个横跨三大洲的帝国就从未掩饰过对东方的野心,他们要踏碎玉门关的金戈,要折断长安城的旌旗!
丝绸之路上驼铃叮当,不仅带来了香料与琉璃,更传递着一个令西方疯狂的传说: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个遍地黄金的国度。
从亚历山大大帝手持亚里士多德绘制的地图东征开始,这个美梦就深植在每个西方征服者的心底。
可惜那位马其顿雄主终究止步印度河畔,错把恒河当黄河。
但大食人不同,他们短短百年间便饮马波斯,吞并粟特,将战旗插到了帕米尔高原之巅。
高仙芝至今记得军中老卒讲述的往事:开元年间,那个狂妄的东方总督侯赛因·优福竟敢以“中国总督”之位悬赏,激励麾下大将穆罕默德·哈桑与阿卜杜拉·哈利姆竞相东进!
“两次折戟沉沙,还不死心?”李嗣业突然冷笑,陌刀在地上划出一道火星,“看来怛罗斯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段秀实拾起一把弯刀,刀身上诡异的花纹在烛火下如同蠕动的毒蛇:“这次勾结吐蕃,是要断我安西臂膀啊。”
帐外忽有朔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牛皮帐幕上,恍若万千鬼哭。高仙芝缓缓抬头,目光似已穿透营帐,望见千里之外大食军营中跳动的篝火。